深夜,赣西北凤凰山腹地的乱石崖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焦子英肩头裹着渗血的布条,领着一队人影从风雪中钻出。几十名游击战员背着刚缴获的米袋,深一脚浅一脚躁着积雪。远处隐约传来狼嚎,惊得队伍末尾的年轻战士虎子握紧了汉阳造。
“伤员抬稳当些!”焦子英转回头,火把的光晕里映出她发紫的嘴巴:转过鹰嘴岩就是汤家祠堂,老张头带着妇女团熬了姜汤。
祠堂残破的屋檐下,昏黄的松油灯摇晃着光影。卫生员小林掀开草帘,浓重的血腥妹扑面而来。六个担架并排摆在草堆上,断腿的小战士疼得咬住裹脚布,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磺胺粉只剩半包了。”小林沾着血的手套在围裙上擦出暗红印记。焦子英解下腰间牛皮水囊递过去:“先紧着重伤员,我这刀伤拿草木灰糊糊就得。”
门外忽然炸开粗粝的笑声。炊事班长老张抱着箩筐撞进来,胡须上挂满冰晶:“乖乖!王老财地窑挖出二十担稻谷,够咱们吃到来春。他掀开箩筐,冻成青紫的手指拔拉着里头的腊肉,就是棉衣缺几十件……”
“张叔尽说丧气话!虎子裹着单衣跳进门槛,怀里的子弹箱眶当落地,“咱们今晚宰了黄沙镇十八个保安,还怕弄不着几件衣裳?少年话未落,焦子英的牛皮鞭梢已扫过他耳边:“莽撞!真当那七里岗门碉堡是纸糊的?
焦子英明白,这次打黄沙镇王世百,赢在王世百傲慢自大。王世百曾口吐狂言:王家大院固若金汤,赤匪和游击队根本奈何不了他。再加上王家管事也是太自信,以为在自家地头上,没有人敢胡来。焦子英正是利用了王家的狂妄傲慢,才突然袭击打赢了这一仗。
祠堂突然陷入寂静,灶膛里柴火噼里啪啦炸响,焦子英从怀里掏出个油纸色,层层揭开是半块咬过的芝麻饼:”这是王家少年点心匣里,他屋里丫鬟偷塞给我的。”她把饼掰碎成渣泡进热水,等开春往铜鼓岭运盐的马帮过来……”
后半夜风愈急,焦子英蹲在祠堂西角的石磨盘,看小林给昏迷的伤员换药。游击队老陈突然抽出腰间驳壳枪,哗啦顶上堂:“谁?
”是我!”虎子抱着一捆枯枝缩在门边,棉鞋破洞里露出冻疮:”岗哨的狗娃说听见马嘶……少年话没说完,山下传来三声鹧鸪叫,两短一长。
”是交通站的老吴!老张掀开草帘,带进一团雪雾。穿蓑衣的汉子解下斗笠,从怀里掏出张染血的《红星报》:”大部队在油岭关伏击了保安团,特委说要咱们……
焦子英就看摇曳的火苗展开报纸,忽然露出虎牙:”同志们听见没?彭司今天带人端了七里岗的弹药库!”祠堂里响起压抑的欢呼,几个伤员挣扎着要起身。
“都消停些!”小林举着镊子呵斥,却悄悄抹了把眼睛。焦子英把报纸仔细折好塞进胸襟,转头望向东窗----风雪渐弱,远山轮廓正泛起蟹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