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夜的山风已带着刺骨寒意,将枫香树的残叶卷向幽深的峡谷。守林人的马灯在石臼寨遗址忽明忽暗,照见箭楼残垣上垂落的野葛藤……那些苍劲的根须如龙爪般嵌进砖石缝隙,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更远处传束水碓房老槌的闷响,每一下都惊起夜栖的鹭鸶,雪白的羽翼掠过山间的梯田时,惊碎倒映的星群。
幕阜群山中,云雾常年缭绕,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这里蕴藏着无数的珍贵草药,也住着群与草药为伴药药农。
清晨,当第一缕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雾气,陈景秀老人便背着竹篓,手持小药锄,踏上了采药之路,山路崎山区,荆棘丛生,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她的眼睛像敏锐的探测器,不放过任何一株藏于石缝、枝头的草药。
发现目标后,陈景秀老人轻轻蹲下,用小锄头小心地刨开周围的泥土,动作娴熟而轻柔,生怕损伤了草药的根茎。采完一株,又迅速地奔向下一处。
午后,山风带着丝丝凉意,陈景秀老人的额头却布满汗珠。但她的眼神依旧专注,在这片熟悉又神秘的大山里,她如同位寻宝者,追逐着大自然的馈赠。
直到夕阳西下,余辉晒在陈景秀老人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她背着满满的竹篓,带着一天的收获,缓缓地走下山,身后的大山,又开始了它静谧的守候。
晨雾未散,另一伙药农已踩着露水进山。老邹的竹杖拨开覆满苔藓的蕨丛,惊起了三两肥硕的竹鼠。岩羊踏过的山径上,野山果滚落腐叶堆,溅起带着酒香的汁液。忽见峭壁石缝里探出几簇金线莲,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像遗落人间的碎琉璃。南山传来阵阵脚步声,穿靛蓝土布的妇人们正弯腰捡拾油茶树上掉落在山林间的茶籽米,成熟饱满的果实雨点般坠入篾篓,惊得蚂蚁兵团在树皮上仓皇改道。
正午的日头晒得石壁发烫,九曲溪都沁着凉意。几个赤膊少年从瀑布后钻出,水帘在他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摔成珍珠。岸边的青石板被百年水流磨出凹痕,藻类在石隙间织成碧绒毯。最古老的那棵樟树盘根错节,树干中空处竟生着簇簇野灵芝(朵朵血红色的灵芝),引得穿长衫的货郎在此徘徊许久,最终只得扯下一把止血的卷柏塞进药箱。
暮色中的晒场最是热闹,竹匾里摊开的玉兰片吸饱夕阳,渐渐蜷曲成金黄贝壳。穿红肚兜的孩童追着滚动的茶果,笑声惊飞了樟树梢上的鸟儿。烧炭窑腾起的青烟笔直如柱,在靛青的天幕上划出细痕。忽然东边山坳亮起盏盏马灯,那是进山采药的汉子们归来了,扁担两头晃荡的竹篓里,塞满了一扎扎新鲜草药。
更深露重时,守林人的咳嗽声惊醒了熟睡的野猫。它们蹿枫香树梢,抖落的红叶像火蝶般坠向溪间。某处岩洞中,滴水正穿透钟乳石,在潭面敲出亘古不变的音符,万籁俱寂的凤凰山土地坳,山风掠过松林的呜咽,恍若彭祖在哼唱古老的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