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梭划破晨雾，南荒的轮廓在下方浮现。风从耳边刮过，带着湿土和焦木的气息。我握紧符纹，掌心裂开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灵力像沙漏一样不断流失。云梭晃了一下，我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布包，帛书还在，边角沾着血，颜色发暗。
落地时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去。我用剑撑住地面，才没倒下。肩上的伤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泥土里。我喘了口气，抬手拍了下身边石柱，发出三长两短的敲击声。
不到半盏茶时间，一名翼族哨卫从营地外围跃下。他看见我，立刻单膝跪地：“大祭司。”
“去请各族首领。”我声音哑得厉害，“到议事帐，现在。”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多问，转身就走。我知道他在看我身后的血迹，也看到了我护在怀前的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来，必须亲眼看到这份东西。
我拄剑起身，一步步往主营走。每走一步，肋骨处就像有刀在割。但我不敢停。昨夜在昆仑虚密室看到的字句还在脑子里回响。那不是传说，不是编造。它是真的。三界曾经有过规矩，天族违背了它，还把记录藏起来。
帐外守卫看见我，立刻拉开帘子。我没说话，直接走进去。烛火刚点上，映着空荡的案台。我把布包放在中央，手指碰到帛书边缘时顿了一下。上面的血已经干了，留下一道深色痕迹。
不到一刻钟，脚步声陆续响起。翼族首领第一个进来，站在我左侧。接着是妖族长老、石肤族魁首、赤鳞族将领、影爪族统领。他们围成一圈，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那块布包。
我伸手解开外层粗布，露出泛黄的帛书。它比看上去重，边角磨损严重，但字迹清晰。我把它摊开，压在镇纸下。
“这是什么？”妖族长老开口。
“上古三界契约。”我说，“三百年前，天族、翼族、古妖族共同立下的规矩。”
帐内静了一瞬。石肤族魁首皱眉：“若真有此契，为何从未听闻？”
我盯着他：“因为它被销毁了。所有公开典籍都被改写。你们读到的，是天族想让你们相信的版本。”
“那你怎么找到的？”
“墨渊留下的。”我声音低下去，“藏在昆仑虚最深处的密室里，只有他的血和轩辕剑能打开。这不是普通的书，是被刻意封存的真相。”
我翻到第一条。
“三界共生于混沌初开，灵脉、星轨、地气皆为共有之资，不得私占。”我念出声。
帐内一片寂静。
我又翻到第二条：“南荒三分灵脉归翼族，西漠水眼属驼铃部，东海九岛许羽民自治，北境冰原为雪族所居，天族居中而监，不代管、不夺权。”
赤鳞族将领猛地抬头：“我们祖上传下的歌谣里提过这个……说南荒本有灵脉，后来断了。”
“不是断了。”我说，“是被截走了。天族以监管之名，行掠夺之实。他们抽走南荒的地气，用来供养天域结界。这就是为什么这里常年枯竭，瘴气横生。”
影爪族统领冷笑：“他们说我们生在这片死地，是命不好。”
“不是命不好。”我抬眼看他，“是有人偷走了你们本该有的东西。”
帐内沉默了很久。妖族长老忽然问：“第三条是什么？”
我翻到最后一页。
“若有族群违契，擅自征伐或截脉断源，则其余两界可联合讨之，天地共戮，神名除册。”我顿了顿，“盖印的是三方——天族玉章、翼族黑羽印、古妖族图腾。这不是谁写的愿望，是正式缔结的盟约。只要它存在，我们的反抗就不是叛乱，是执法。”
“执法？”石肤族魁首重复这个词。
“对。”我点头，“他们毁约在先。我们不是挑战规则，是在恢复它。”
翼族首领突然开口：“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之前打的每一仗，都是为了拿回本来属于自己的。”
“不只是你们。”我看向所有人，“驼铃部、羽民、雪族……所有被压制的族群，都曾是这契约的签署者。天族怕的从来不是我们联合，而是我们知道了这一点。一旦我们知道自己不是天生低贱，而是被抢走了权利，他们的统治就再也立不住了。”
妖族长老缓缓坐下：“所以你说的和平，不是求来的，是争回来的。”
“是。”我说，“我们要的不是施舍，是归还。这份契约就是证据。它证明我们站在这里，不是反贼，是回家的人。”
帐内再次安静。这次的沉默不一样了。不再是怀疑，而是在消化一个被埋藏太久的事实。
许久，妖族长老抬起头：“你要怎么做？”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我说，“誊抄副本，送往下三族聚居地。每一族派出一人，在原件上留下灵印。不是臣服，是见证。我们不是建立新秩序，是在唤醒旧规则。”
“天族不会认这个。”
“他们当然不会。”我冷笑，“但他们越不认，越说明它有用。只要它还在，我们就站在道义之上。他们再强，也只能说是武力胜出，却无法否认自己是违约者。”
石肤族魁首看向那卷帛书：“如果他们派人来抢呢？”
“那就让他们来。”我伸手抚过帛书表面，“它已经被藏了三百年。现在，我不想再藏了。”
我站起身，走到帐壁前。那里挂着一幅南荒地图。我取下钉图的铜钉，将帛书一角穿过去，挂上。它垂落下来，像一面旗帜。
“从今天起，议事帐不再只是商议战事的地方。”我说，“它也是契约的存放之地。谁要看，随时可以来。谁要质疑，我可以当面读给他听。我们不再靠愤怒活着，我们靠真相活着。”
赤鳞族将领忽然起身，走到案前。他咬破指尖，在帛书右侧空白处按下一道红印。动作干脆，没有犹豫。
接着是影爪族统领。他也上前，留下印记。
妖族长老站起来时叹了口气：“我活了两百多年，第一次觉得，或许真的能等到那一天。”
他按下手印。
石肤族魁首最后走过来。他盯着那卷书看了很久，才开口：“我们族里有个孩子，出生就没见过灵脉发光。他说他不信世上还有干净的土地。”
他抬起手，灵力凝聚，在帛书边缘留下一道灰褐色印痕。
“现在我相信了。”他说，“因为有东西能证明，我们没疯，也没妄想。”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卷布上的五枚印记。它们颜色不同，形状各异，但都稳稳地留在那里。
翼族首领走到我身边，低声问：“下一步呢？”
“等。”我说，“等消息传出去。等那些原本不敢抬头的人，开始问：‘真的有这么一份契约吗？’等他们自己来找答案。”
他点头，没再说话。
外面天光渐亮，营地开始有了动静。巡逻的士兵换岗，炊烟从灶区升起。一切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但我知道不一样了。
我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珏。它贴着皮肤，有一点温。就像烬羽说过的话，一直留在心里。
帐帘忽然被掀开。一名影爪族探子快步进来，脸色变了。
“天族方向有异动。”他说，“云舰集结，不是小规模巡逻，是整队出动。”
我转头看他。
“他们往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