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裂缝边缘，手指插进焦黑的石板下，用力一掀。碎石滚落，露出下方幽深的洞口。冷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湿气和铁锈味。我握紧轩辕剑，剑柄微微发烫，像是在催促我下去。
我没有回头。
身后是废墟，是首领抱着卷轴跪在瓦砾里的身影，是少年捧着玉珏低头不语的样子。那些人等我下令，等我开口说一句话，好让他们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可我现在不能给他们答案。
我要先找到他留下的东西。
我翻身跃入洞中，脚踩到坚硬的岩面。四周漆黑，只有剑尖泛着微弱的光。我沿着倾斜的通道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响声。体内灵力还在紊乱，肋骨处传来一阵阵抽痛，像有刀片在里面刮。我扶着岩壁缓了两息，继续往前。
通道越来越窄，头顶的岩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弯腰前行，指尖划过石壁，忽然碰到一道凹痕。我停下，用剑光照过去——是一道剑痕，整齐、深浅一致，从左上斜向右下。
我的心跳快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划痕。这是标记。
我顺着这道痕迹往里走，每隔几步就发现新的剑痕，排列成螺旋状，像是某种符文阵列。我的手抚过其中一道，指腹触到底部干涸的暗红色痕迹。血已经凝固很久了，颜色发黑，但我知道是谁留下的。
迦叶来过这里。
他不是随便刻下的。他在等一个人看懂这些痕迹，沿着它们走下去。
我加快脚步，终于在一段完好的岩壁前停下。这里的石面平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痕，组成一个完整的圆形阵法。我伸手去摸中心的位置，指尖刚碰上去，整片岩壁突然震动了一下。
夹层开了。
一块薄石板从中滑出，里面藏着一卷竹简。它被黑色丝线缠绕，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膜。我伸手取出来，丝线一接触空气就化成了粉末，竹简自动展开。
《上古聚魂术·全卷》。
七个字出现在首页，笔锋凌厉，收尾顿挫有力。是他写的。和三百年前昆仑虚教习时一样的字迹。
我翻到最后一页。
一行小字静静躺在那里：“若吾魂散，以吾血为引，可重聚。”
我的呼吸停了一瞬。
这不是残卷。这才是完整的聚魂术。烬羽当年拼尽全力补全的那部分阵法，在这一页上写得清清楚楚。而最关键的一句——必须用他的血作为引子——却被所有人忽略了。
包括我。
我以为是我用自己的血唤醒了他，其实真正能激活这术法的，从来都是他自己的血。我只是……替他完成了最后一步。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左手，用剑刃割破食指。血珠立刻涌出来，我把它滴在卷轴中央的阵眼上。
血落下的瞬间，金光炸开。
整卷竹简浮在空中，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一股热流冲进眉心，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第一幕：一间石室，四面无窗。迦叶背对着我跪坐在地，背上全是鞭痕，衣服破烂，肩头渗血。他抬起手，用指尖蘸着自己流出的血，在墙上一遍遍写下两个字——阿烬。每写一次，就咳出一口黑血。墙上的名字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几乎盖住了整面石壁。
他说：“只要我还记得你，我就不会彻底消失。”
第二幕：诛仙台。雷光滚滚，天罚降临。长矛贯穿他的胸口，鲜血喷洒在台阶上。他没有倒下，反而抬起手，将掌心按在胸前伤口。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他体内被强行抽出，那是他的魂魄。他咬牙将那道光影塞进一枚玉珏里，然后抬头看向远方，轻声说：“活下去。”
玉珏飞出去，落入南荒瘴气林深处。
第三幕：暗河边。他浑身是伤，站在湍急的水流中，双手插入河底。灵力从他体内疯狂涌出，河水开始逆流，原本通往南荒终门的河道被强行改道。岸边岩石上，他用最后的力气刻下三个字——活下去。刻完最后一个字时，他跪倒在泥水里，再也没有站起来。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站在原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滑过脸颊，砸在地上。我没有擦，也没有动。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终于连成一条线。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昆仑虚的刻名，是为了不让记忆消散；诛仙台献魂，是为了让我能在南荒活下来；暗河改道，是为了切断离渊与天族的联系，也为我留下逃生之路。
他每一次死，都不是结束。
而是为了让我能继续活着。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玉珏会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发热，为什么轩辕剑会在昨夜回应我的血，为什么他会说“这次我没迟到”。他一直在找回来的路，而我，只是迟了三百年来走完这段路。
我伸手抱住竹简，指尖还在发抖。
原来真正的聚魂术，不只是靠阵法和精血。它是靠一个人不肯放手的执念，撑过魂飞魄散的黑暗，穿越三界的封锁，一次次回到所爱之人的身边。
我不是在等他回来。
我一直都在被他推着向前走。
洞外传来风声，吹动岩缝间的枯藤。我缓缓站起身，把竹简贴在胸口。它很轻，却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要用他的血，才能重聚他的魂。
可他已经不在了。他的血从哪里来？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卷轴，忽然注意到阵眼下方还有一行极小的字，之前被血迹遮住了。我凑近去看。
“吾血封于若水之源，待君取之。”
我猛地抬头。
若水之源？那是暗河最深处，传说中连接三界灵脉的地方。离渊曾说那里封印着远古邪物，谁也不能靠近。可如果迦叶把他的血藏在那里……
我迈步向前，不再犹豫。
通道尽头出现一条地下河，水面漆黑如墨，流动极缓。岸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字，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我走近，用手抹去苔藓。
“生者止步，亡魂归途。”
我盯着那六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抬脚跨了过去。
河水冰冷，浸到膝盖时我能感觉到一股阻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我。我咬牙往前走，越往中间水流越急，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跌进水中。
黑暗瞬间吞没了我。
我在下沉，耳边只剩水流的声音。意识开始模糊，肺部发胀。就在快要失去知觉时，胸口的竹简突然亮了一下。
一道微弱的金光从卷轴中溢出，包裹住我。
我看见前方水底有一块巨大的水晶，里面冻结着一滴鲜红的血。那血悬浮在中央，周围缠绕着无数细小的符文链，像是被精心封存了多年。
我伸手想去够它。
手指刚触到水晶表面，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不是从外面，也不是从脑海。
它就在这滴血里。
“阿烬。”
我整个人僵住。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