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片场正忙着转场,准备拍摄一组男主角在湖边木屋回忆往昔的室内戏。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布满岁月痕迹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道具组正在做最后的陈设调整。
一阵不同于往常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片场外围的相对宁静。不是剧组熟悉的车辆,那声音更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
几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片场划定的警戒线外。车门打开,率先下来的是几名穿着黑色西装、神情冷峻的保镖,迅速站定方位。随后,中间那辆车的后座门被打开,一位身着深色中式立领外套、手持沉香木手杖、鬓角微霜的中年男人,缓步踏下车来。
他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片场入口负责核查的安保人员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正是林深的父亲,林建国。
执行导演一眼认出来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林、林董?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事先没接到通知,有失远迎……”
林建国目光平淡地扫过执行导演,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路过,看看。”
他的目光越过执行导演,直接投向片场内部,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艺术创作的地方,更像是在巡视自家的产业车间。
立刻有助理模样的人上前,与安保沟通。增派的专业安保显然认得林建国,在确认身份后,迅速放行,但依旧严格按照程序,要求保镖团队留在外围。
林建国独自一人,拄着手杖,步履沉稳地走进了片场。
他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窃窃私语声在工作人员中蔓延开来。
“那是……林深的父亲?”
“林氏集团的董事长?他怎么来了?”
“这气场……感觉比王导还吓人……”
“看样子是突击检查?”
苏晚正在木屋外与摄影指导确认机位角度,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林建国的瞬间,她的瞳孔微缩,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深吸一口气,主动迎了上去。
“林董。”苏晚站定,不卑不亢地打招呼,姿态得体。
林建国停下脚步,深沉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当然认得这个女子,这个让他儿子不惜与自己对抗也要签下契约的经纪人,这个最近在资本层面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的制片人。
“苏小姐。”林建国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项目推进得如何?”
“一切按计划进行,目前进度顺利。”苏晚回答得简洁有力,避开了之前的种种风波。
林建国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转而投向那间已经布置好的湖边木屋内部。透过窗户,他能看到里面忙碌的人影,其中那个穿着戏服、身姿挺拔的背影,正是他的儿子,林深。
林深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骚动,或者说,他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目光。他缓缓转过身,视线穿过窗户,与外面的林建国遥遥对上。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言语,却仿佛有无数暗流在交锋。林深的眼神平静,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疏离。林建国的眼神则依旧深沉难测,只是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些。
片场的气氛一度非常紧张,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王导也走了过来,与林建国寒暄了几句,话语间带着几分客套与谨慎。
林建国并未过多打扰,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木屋内的准备情况。
“第xx场第x镜,准备实拍!”场记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林深最后看了窗外的父亲一眼,转过身,迅速进入了角色状态。
镜头对准了他。
这场戏,是男主角独自在承载着与爱人共同回忆的木屋里,抚摸着旧物,无声落泪的戏份。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细微的表情传递出那种物是人非、爱念刻骨的巨大悲伤。
林深站在光影里,手指轻轻拂过桌面一道陈旧的划痕,眼神从最初的茫然追忆,逐渐变得深邃,那里面仿佛盛满了时光也无法冲淡的眷恋与痛楚。一滴泪,恰到好处地,从他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的轮廓,滴落在他手中的一个旧木雕上。
整个过程,安静,却拥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监视器后的王导忍不住微微点头。
而站在窗外,一直沉默观看的林建国,那严肃紧绷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他看着儿子在镜头前那完全投入、与角色共生的状态,看着他眼中那真实不虚的、汹涌的情感……那种专注,那种热爱,是他从未在商界、在家族事务中从儿子身上看到过的。
他仿佛……透过此刻的林深,看到了另一个模糊的、久远的身影。
一场戏结束。
林深从情绪中抽离,抬手抹去泪痕。他没有立刻看向窗外,而是先平复了一下呼吸。
当他再次转身,看向窗外时,发现林建国已经收回了目光,正转身,在手下的陪同下,一言不发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评价,没有赞许,更没有斥责。
只是来,看了看,然后离开。
但那最后一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苏晚看着林建国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木屋内沉默站立的林深,心中悄然松了口气,同时,也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预感。
这场突如其来的视察,像一阵风,吹皱了片场的平静,也似乎,吹动了某些坚固了多年的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