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摆，在出租屋、地铁、公司工位这三点之间，机械而精确地重复着。
自那场“大梦”醒来，已过去了两年。
林凡似乎已经完全回归，重新融入了这个世界。他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文案，每天对着电脑屏幕，绞尽脑汁地将平淡无奇的产品描述得天花乱坠，应付着甲方的奇葩要求和老板永无止境的业绩压力。他学会了更熟练地使用办公软件，记住了更多网络热梗，薪水微涨了五百块，换了个稍微新一点的手机，仅此而已。
那场持续了数千年的“梦境”，在现实生活的持续冲刷下，似乎真的渐渐褪色，被封存在了记忆深处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只有在极偶尔的深夜，当他加完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冰冷的出租屋，望着窗外都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时，心底才会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空虚与疏离感，仿佛他现在不该属于这里。但这种感觉总是转瞬即逝，很快就会被第二天的闹钟和KpI指标驱散。
他习惯了每天早上在地铁的拥挤中保持平衡，习惯了中午吃着味道寡淡的外卖，习惯了在会议上保持沉默，习惯了在下班后通过虚拟的游戏世界或小说来短暂地逃离现实。他告诉自己，这就是生活，平凡，甚至有些平庸，但至少……安稳。
直到那个看似寻常的下午。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中弥漫着咖啡、打印纸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怠气息。林凡正埋头修改一份推广方案，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试图在下班前搞定这最后的部分。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自动弹出的新闻推送小窗口，吸引了他眼角的余光。
标题算不上多么惊悚，却带着一种猎奇的色彩：
**【长白山脚下神秘事件！村落家禽深夜遭袭，现场留下诡异爪印，专家初步排除已知猛兽可能性】**
若是平时，林凡大概率会随手关掉这种标题党新闻，继续忙自己的工作。但今天，不知为何，他的手指顿住了。或许是“长白山”这三个字自带的神秘光环，或许是“神秘事件”、“诡异爪印”这样的字眼，隐隐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根早已沉寂的弦。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条新闻。
报道内容不长，配了几张像素不高、略显模糊的现场照片。说的是长白山下一个小村庄，几户村民饲养的鸡鸭在一夜之间被某种未知生物袭击，死状凄惨，被吸干了血液，现场留下了几串从未见过的、带有某种粘液的奇特三趾爪印。所幸并未伤及村民。当地林业部门和野生动物专家已介入调查，但暂时未能确定“凶手”的身份，只是排除了熊、狼、猞猁等本地常见大型猛兽的可能性。
林凡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张特写爪印的照片上。
那爪印深陷在泥地里，形态怪异，三个脚趾前端尖锐，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弯曲弧度，趾根处似乎还有某种吸盘状的结构。照片很模糊，细节难以分辨，但就是这模糊的影像，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林凡记忆的锁孔，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嗡——”
他的大脑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一阵短暂的眩晕袭来。
眼前电脑屏幕的光线似乎扭曲了一下，工位隔板的米白色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冰冷的石壁，耳边敲击键盘的声音遥远得像是山谷里的回音。
一幅画面，一幅极其短暂、极其模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 **阴暗潮湿的洞穴，石壁上爬满了散发着幽光的苔藓。一个类似蜥蜴、却长着翅膀和毒蛇般尾巴的丑陋生物，正用它那带着粘液的三趾爪子，死死按住一只挣扎的、类似麋鹿的动物，尖锐的口器刺入猎物的脖颈，贪婪地吮吸着……它的爪印，与新闻照片里的，何其相似！*
那是什么？！林凡猛地甩了甩头，画面瞬间消失，他重新回到了嘈杂的办公室。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是……错觉吗？因为最近太累，看错了？还是那场怪梦的后遗症？
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那荒诞的画面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他告诉自己，这世界上未知的生物还有很多，尤其是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发现某种未被记录的物种并不稀奇，只是巧合罢了。
他关掉了新闻页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未完成的方案上。
然而，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已经悄然埋下。
接下来的几周，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某种不安预感，类似的消息开始零星地出现在网络的不同角落，像平静湖面下悄然涌动暗流。
起初，依旧是一些边缘性的、容易被当成谣传或炒作的消息：
* 某户外论坛，有驴友发帖称在神农架原始林区深处，夜间听到了“如同婴儿啼哭，却又尖锐刺耳”的怪声，并拍到了一闪而过的、散发着磷光的蝴蝶状生物，翅膀展开足有脸盆大小。
* 某个短视频平台，有渔民上传了一段模糊的视频，声称在东海捕鱼时，渔网捞起了一个“长着人脸、皮肤光滑、会发出精神干扰般嘶鸣”的怪鱼，但很快又挣脱逃回海里，视频不久后因“违规”被删除。
* 西南边陲的某个小县城，当地小报报道了附近雨林中出现了会主动攻击人的、藤蔓般的诡异植物，其汁液带有强烈的致幻效果……
这些消息真伪难辨，大多淹没在互联网浩瀚的信息垃圾中，并未引起主流社会的太多关注。大多数人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怪谈一笑置之。
但林凡却无法等闲视之。
每一次看到类似的报道，尤其是那些附带的、哪怕再模糊的图片或视频，都会在他脑海中激起或强或弱的“既视感”。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碰撞，试图与现实中这些离奇的现象一一对应。
那个吸血的怪物，像极了梦中一个被称为“低等魔界”边缘地带常见的“嗜血蝠蜥”；
那发光的大型蝴蝶，与他记忆中某个精灵森林里守护圣泉的“月光妖蝶”的描述吻合；
那人面怪鱼的嘶鸣，让他想起万剑一记忆中，海外修士提及的、能蛊惑水手的“塞壬海妖”；
而那致幻的藤蔓，分明就是李承泽在位时，南疆进贡过的一种名为“迷魂妖萝”的毒物……
混乱！无比的混乱！
林凡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分裂了。一半是理性在声嘶力竭地呐喊：这些都是巧合！是心理暗示！是你把自己荒诞的梦境强行套入了现实！另一半，则是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忽视的直觉——这些“巧合”太多了，多到令人不安。
他开始失眠，白天在公司也愈发心不在焉。他偷偷在网上搜索相关的关键词，加入了一些讨论超自然现象的冷门论坛，试图找到更多线索，或者找到能证明这一切都是人为炒作或误判的证据。
然而，找到的证据，却越来越指向那个他最不愿相信的方向。
直到一个月后，一则由某家颇具公信力的官方科研机构发布的、措辞严谨克制的公告，如同一块巨石，彻底砸碎了林凡，以及许多密切关注此事之人，试图维持的平静。
公告承认，在全球多个偏远地区，确实监测到了一些“生物多样性异常现象”，出现了一些“形态与习性超出当前生物学认知范畴的生命体”。公告谨慎地将其称为“未知异动生物”，并呼吁民众保持冷静，避免前往相关区域，同时强调科研机构正在加紧研究。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段由国外探险家冒死拍下的视频，在网络上悄然流传开来，虽然很快被限制传播，但已被无数人下载保存。
视频拍摄于南美洲的亚马逊雨林深处。画面剧烈晃动，可见拍摄者正处于极度惊恐的逃亡状态。在镜头扫过一片布满诡异紫色菌类的林地时，一个身影清晰地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约莫半人高的生物，外形类似猿猴，但通体覆盖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鳞甲，双瞳赤红，口中獠牙外露。它并未攻击拍摄者，而是用一种近乎嘲弄的、充满灵性的眼神瞥了镜头一眼，然后灵活地攀上巨树，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最关键的是，在它消失前，它竟然……对着镜头的方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极其拟人化的、带着残忍与戏谑的笑容！
那不是野兽的眼神和表情！那是有智慧、有情感、甚至有……社会性的表现！
当林凡看到朋友私下传给他的这段视频时，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工位上，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个生物！他认识！在万剑一的记忆中，清晰地存在着！它是一种被称为“劣魔”的低阶魔族，虽然个体实力不强，但生性狡诈残忍，群居，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是魔界大军中最常见的炮灰和侦察兵！
梦境……照进现实？
不！这已经不是“照进”了！这简直是两个世界的壁垒正在崩塌，梦魇中的怪物，正在成群结队地涌入他的现实！
长期压抑的混乱、困惑、怀疑，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并迅速转化为了某种决绝的冲动。他不能再坐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工位里，对着电脑屏幕凭空猜测了！他必须去亲眼看看，亲手触碰，用自己的感官去确认这一切！
他要知道，那场持续了数千年的“梦境”，究竟是不是梦！
他要弄明白，这些只应存在于异想天开中的生物，为何会出现在地球！
他更想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是做了千年异界梦的凡人林凡，还是……承载了某些真实不虚东西的容器？
第二天，林凡走进了部门经理的办公室，平静地递上了辞职信。
经理的惊讶和挽留，同事们的错愕与不解，他都只是报以歉然的微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简单地办理了离职手续，结算了工资，回到出租屋，开始收拾行囊。
他没有多少行李。几件换洗衣物，一些必要的户外装备（还是临时网购的），一个装满充电宝和压缩饼干的背包，还有那台存下了所有相关新闻、视频和资料的老旧笔记本电脑。
他买了一张前往吉林的火车票，目的地——长白山。
那里是最早出现异常报告的地方，也是他潜意识里觉得，或许能找到最初答案的起点。
站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广场上，林凡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座他生活了数年、却从未真正融入的钢铁森林。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一切似乎依旧如常，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验票，进站，踏上了那列北上的绿色火车。
硬座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液和烟尘的气味。林凡找到自己的靠窗位置坐下，将背包紧紧抱在怀里。火车缓缓启动，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延伸的田野和远山。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眼神不再是办公室里的麻木和迷茫，而是重新燃起了一种久违的、属于“探索”与“求证”的光芒。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证实一场荒谬的臆想，还是揭开一个颠覆认知的真相。但无论如何，他必须去。
火车轰鸣着，载着他，驶向那片笼罩在神秘与未知中的茫茫雪山，也驶向一个或许完全不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