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故作生气道:“你一天想些啥啊。”
桃红瘪着嘴,委屈巴巴道:“人家还不是怕主母,万一不喜我们,我们怎么办?要是郡主,那她一定不会难为我们的。”
“只怕是不会难为你吧。” 刘庆忍不住轻笑出声,心中的阴霾似乎也被这轻松的氛围驱散了几分。
桃红吐了吐舌头,拉着孙苗的手转身就跑:“好了,不说了,我和姐姐去做饭了。”
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刘庆倚着门框,听着渐渐远去的欢笑声,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只是,太原战场上的硝烟与厮杀,依旧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盛京皇宫永福宫内,鎏金兽首香炉吞吐着青烟,龙脑香混着松脂气息弥漫殿内。
布尔布泰斜倚紫檀雕花椅,玄狐裘袍下露出的月白中衣绣着缠枝莲纹,十二幅月华裙裾铺展如莲,却掩不住她指尖无意识摩挲护甲的焦躁。
窗外北风如刀,卷着科尔沁草原特有的雪粒扑打窗棂,将窗纸上的云龙纹都晕染得模糊不清。
“启禀太后娘娘,多尔衮睿亲王军报!” 当传讯太监的声音穿透重重帷幕,布尔布泰握着玛瑙扳指的手骤然收紧,护甲在烛火下映出冷冽的光。
随着战报声起,她垂眸望着香炉中跃动的香灰,忽听得 “宁远收复”“锦州归降”“松山克复” 等字眼,紧绷如弦的脊背终于微微松弛,眉间凝结的霜雪也化作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一仗,总算是不负期望。” 她朱唇轻启,声音混着龙脑香飘散在殿内。鎏金烛台上的红烛突然爆开灯花,将她苍白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素手轻挥间,太监鱼贯退出,只余她凝视着香炉中袅袅青烟,思绪却飘向百里之外的战场, 此次多尔衮倾举国之兵南下,八旗精锐尽出,若稍有差池,盛京便如孤舟漂于惊涛。所幸,那个自小狡黠善战的十四弟,终究没让她失望。
与此同时,山海关内的定边侯府正掀起惊涛骇浪。吴三桂怒目圆睁,玄色箭袖扫过檀木案几,翡翠茶盏应声碎裂。飞溅的青瓷碎片扎进案上的《孙子兵法》,茶水漫过 “知己知彼” 四字,洇成墨色的泪痕。“多尔衮小儿!”
他一脚踹翻绣墩,虎皮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腰间玉带扣撞出清脆的声响,“当年于连山盟誓时,白纸黑字言明互不犯境,如今竟背信弃义!”
案头摊开的羊皮地图上,辽东三城的标记已被红笔重重圈涂。吴三桂抓起揉皱的战报,指节捏得纸张簌簌发抖。“二十万关宁军溃败” 的字迹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恍惚间又看见半月前的战场:清军铁骑如黑云压城,他苦心拼凑的火器营在寒风中炸膛连连,士兵们的惨叫混着马嘶声,将宁远城头的 “吴” 字大旗撕成碎片。
“朝廷那边……” 吴三桂望着墙上先帝御赐的 “忠勇可嘉” 匾额,喉间泛起铁锈味。
战败的消息传回京师,崇祯帝雷霆之怒可想而知,可他又能如何?谁知这在平虏侯手中如同兔子一般的清军,对付起他来就如同狮子一般。
永福宫内,布尔布泰已起身行至窗边。她推开雕花槅扇,凛冽寒风卷着雪花扑入,吹得鬓边东珠流苏叮咚作响。
她轻抚着窗棂上的万字不到头纹,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多尔衮这一仗,这盘天下大棋,吃掉一子后,又该如何落子?关内的崇祯、李自成,还有那个不甘失败的吴三桂,皆是不容小觑的对手。
紫禁城太和殿内,鎏金铜鹤香炉吞吐着袅袅龙涎香,青烟在蟠龙藻井间盘绕,却掩不住殿内凝滞如铅的气压。三十六根朱漆巨柱耸立如林,将晨光割裂成斑驳光影,落在崇祯皇帝紧绷的面容上。
他死死攥着御案边缘,十二章纹衮服下的龙纹随颤抖的身躯若隐若现,冕旒上的白玉珠串相互撞击,发出细碎而凌乱的声响。
“吴三桂!你还有何话说?” 帝王之怒如惊雷炸响,回音在九开间的大殿内激荡,震得丹陛之下的群臣纷纷垂首。阶前持戟武士的玄甲微微反光,却映不出半分暖意。
吴三桂蟒袍染尘,膝盖重重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他额角青筋暴起,将头叩得地砖咚咚作响:“陛下明鉴!臣已竭尽全力,无奈多尔衮那贼子背信弃义,倾举国之兵来犯,臣…… 臣实在寡不敌众!” 他的声音带着边关的风雪嘶哑,却被一声冷笑截断。
“哼!” 礼科给事中霍维华甩着象牙笏板跨出班列,绯色补服上的白鹇纹几乎要扫过吴三桂的头顶。
他尖细的嗓音如钢针般扎进殿内:“二十万大军,短短月余连失辽东三城,退守山海关!这等惨败,岂是一句寡不敌众便能推脱?依臣之见,当将吴三桂收押天牢,彻查战败缘由!” 说罢,他猛地转身面向龙椅,笏板高举过头顶,眼中闪烁着激昂的火光。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炸开了锅。御史台的言官们纷纷振臂附和,笏板敲击声此起彼伏,如骤雨打在琉璃瓦上。“严惩败军之将!”“彻查通敌之嫌!” 的弹劾声浪中,却也有武将班列中传来隐晦的低语。
就在这时,白发苍苍的吴襄踉跄着从武臣队列中挤出。这位昔日威震边关的老将此刻佝偻如枯木,官帽歪斜,胡须上还沾着未拭去的泪痕。
他扑跪在儿子身旁,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崇祯御案前的蟠龙柱:“陛下!犬子虽败,却是为大明浴血奋战!清军势大,铁骑如潮,非人力可敌啊!还望陛下念在吴氏一门三代戍边,网开一面!” 苍老的呜咽混着剧烈的咳嗽,在寂静下来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忠良?” 崇祯拍案而起,御案上的《边事奏疏》如枯叶纷飞。他脖颈青筋暴起,冕旒剧烈摇晃,白玉珠串相互撞击,发出杂乱无章的脆响:“世代忠良竟如此丧师失地!吴襄,你教子无方,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