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顾野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夜风吹过,卷起他衣角,也吹散了嘴边那缕青烟。
沈惊鸿那几句话,没有一句废话,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的思路。
之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破”。
砸烂叶家这个旧王座,用最血腥的方式复仇,夺回他失去的一切。
简单,直接,痛快。
但沈惊鸿让他看到了“立”。
在废墟上画出图纸,用敌人的尸骨做地基,建起一座全新的、只属于他们的殿堂。
这才是真正的征服。
“爷,想啥呢?嫂子给您灌什么迷魂汤了?”
侯三那张猴精的脸凑了过来,带着几分调侃。
顾野缓缓转身,那双在黑夜里沉寂的眸子,此刻重新燃起了温度,一种滚烫的、带着侵略性的温度。
“猴子,开战了。”
侯三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啊?爷,不是刚把‘判官’那孙子给废了吗?”
“不。”
顾野摇头,唇角咧开一个充满野性的弧度。
“那只是饭前开胃的小菜。”
“从现在起,才是正餐。”
他丢掉烟屁股,用脚尖碾灭火星,大步走到挂在墙上的京城地图前。
“一场没有硝烟,但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的战争!”
他的手指,像鹰爪一样落在地图上,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叶家的灰色生意,三块。粮食,工业品,销赃会。分别由叶建斌、叶琳、叶知行这三个孙子管着。”
“这三块,是叶家那条老狗最后的输血管。”
“我要在三天之内,把这三根管子,一根一根,全给它从心脏上揪下来!”
侯三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那三个人,哪个不是在京城横着走的主儿?手底下养的都是敢玩命的狠角色,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
三天之内全端了?
“爷,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侯三的声音都有些发干。
“就是要险。”
顾野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钢铁般的决断。
“叶家现在就是一头挨了枪的野猪,浑身是血,但还没死透。对付这种畜生,就不能给它喘气的机会,必须一刀接一刀,刀刀见血,直到它彻底咽气!”
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出一丝猎人般的狡黠。
“而且,我就是要打草惊蛇。”
“啊?”侯三彻底跟不上思路了。
“叶振邦那老狗,现在知道‘判官’废了,他不敢再派杀手来送死。但他会甘心吗?他不会。”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保住这三条财路。”
顾野的指尖,在地图上那三个被圈出的地点上,重重敲击。
“他会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把最后所有的筹码、所有藏在暗地里的人手,全部押在这三个地方。”
“他以为是困兽犹斗。”
“但他不知道,我想要的,就是他亮出所有底牌的这一刻!”
侯三浑身一激灵,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这他妈哪是抢地盘!
这是“围点打援”,是拉开一张网,等着叶家把所有隐藏的势力全都暴露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爷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那几门生意,而是叶家在京城残存的……所有根须!
“我明白了!”侯三的血瞬间热了,脸涨得通红,“爷,您下令!我猴子要是怂一下,我自己滚出京城!”
“好!”
顾野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
“第一,粮食。叶建斌在南苑的废弃粮仓,你带人盯死,别动手。把‘有大批倒卖粮’的消息,想办法让工商和公安的人‘无意间’听到。”
“第二,工业品。叶琳的路子在南方,你立刻联系杨卫国,告诉他,是我说的。从源头查,把叶琳的供货商,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按死!一根针,都别想运进京城!”
顾野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地图上一个代表销赃会的红点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至于这第三个……”
“叶知行的拍卖会,我亲自去会会。”
“正好,我也缺几件顺手的东西。”
……
与此同时。
叶家大宅,那间充斥着霉味与血腥味的柴房。
叶振邦拄着梨花木拐杖,一双老眼死死盯着被粗大铁链锁在墙上的人。
“判官”。
他被顾野的人像一条死狗,扔回了叶家大门。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儒雅,头发被血污黏成一绺一绺,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眼神空洞而涣散。
他的嘴半张着,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口水混着血沫顺着下巴滴落。
他的神智,已经被那非人的折磨彻底摧毁。
叶振邦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钻心的剧痛。
这曾是他手中最快、最利的笔!
现在,却成了一支被掰断了笔尖,浸透了墨渍的……废物。
顾野!
好一个顾野!
“老……老太爷!”一个心腹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出事了!顾野……顾野那小畜生,要对建斌少爷和琳小姐的生意动手了!”
叶振邦身体剧震,猛然回头,眼中布满血丝。
“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工商局已经有风声,说要去查南苑的仓库!沪上那边也断了,琳小姐的几船货,全被军管会扣了!”
叶振邦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他懂了。
这是阳谋。
是顾野摆在明面上的陷阱,他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往里跳!
那三块产业,是叶家最后的命脉!是供养着整个家族的鲜血!
一旦失去,叶家就真真正正地,完了。
他死死攥着拐杖,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传我命令!”
叶振邦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把所有能动的人,所有能用的关系,全部给我压上去!”
“不惜任何代价,给我守住那三个地方!”
“另外……”
他的目光,移回到墙上那个痴傻的废人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疯狂与决绝。
“去,把‘笔洗’取来。”
那心腹闻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抖。
“老太爷!三思啊!‘笔洗’是禁物!一旦用了,就……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那东西……会把人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魔鬼啊!”
“笔洗”。
叶家祖上从南洋得来的禁药,配合秘法刺激,能在短时间内榨干一个武道高手的全部潜能,将其变成一个不知疼痛、力大无穷、悍不畏死的杀戮活尸!
代价是,药效一过,三天之内,使用者便会精血枯竭,化作一滩恶臭的脓水。
这是叶家最恶毒,也最惨烈的最后底牌。
“回头路?”叶振邦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从顾野回京的那一刻起,我们叶家,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墙上的“判官”,整个人状若疯魔地嘶吼:
“他不是喜欢用笔吗?!”
“那就让他,在死前,再替我当一次笔!”
“我要他,去叶知行的拍卖会!”
“我要他,用自己的命,把顾野那个小畜生,给我永远地……写死在那儿!”
“这,是我叶家,最后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