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林晓梅将自己手中收集到的证据给了徐美华一份。
“这些照片的底片我都妥善保存着,有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再洗出来。磁带我也可以翻录几盘给你。”
她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这几年来,她像个地下工作者,小心翼翼地搜集着这些能置林建国和林富贵于死地的证据。
每一张照片,每一段录音,都浸透着她想要扳倒林建国父子的决心。
徐美华郑重接过这些证据,指尖传来的重量让她心头一紧。
“明天一早,我就去邮局寄出。”
王凤英站在一旁,目光在徐美华和林晓梅之间流转。
她看着徐美华沉稳安排的模样,心中那份诧异渐渐化作欣慰——或许正是这样的危急时刻,才激发出这个平日里温婉的侄媳不为人知的坚韧。
从前的徐美华,像是依附在乔木上的藤蔓,温和而缺乏主见,而此刻,她挺直的脊梁和清晰的眼神,让她仿佛脱胎换骨。
“这段日子,大家都要格外当心。”
徐美华环视屋内众人,“在林家察觉之前,我们必须步步为营。”
她的目光转向林晓梅,语气十分关切,
“林晓梅,在没有拿到清和手中的账本前,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尽量做个透明人,不要让林建国和林富贵怀疑到你的身上。
你的那个未婚夫挪用公款的事情,你尽量不要再参与。保全你自己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她知道林晓梅的处境最为危险,身在林家,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随即徐美华又看向林富民,言辞恳切而犀利:
“你也一样,不要想着跟林建国父子硬碰硬。他们若真想要你的命,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还有妹妹和母亲需要守护,多为她们考虑一下。
另外,我需要你帮忙稳住赵德胜,如果可以的话,再从他的口中多套一些信息出来。
他跟着林建国那么多年,手里头肯定掌握了林建国不少的罪证。但切记,安全第一!”
林富民喉结滚动,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们俩以后都不要来这里找我了!
我不想让林家察觉到我们结盟了。若真有事情要找我,可以让人捎信到城南小学。”
夜色渐深,煤油灯的火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林晓梅紧紧挽住林富民的胳膊,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待他们离去,徐美华立即着手整理证据。
她将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每一张都触目惊心:
违规开采的现场,矿洞入口没有任何加固措施,如同张开的野兽巨口;
简陋的安全设施,锈迹斑斑的卷扬机,断裂后又粗糙焊接的钢丝绳;
还有遇难矿工家属悲痛的面容,那绝望的眼神仿佛能穿透相纸,直刺人心。
这些黑白影像,无声地控诉着林建国父子为了金钱视人命如草芥的罪行。
磁带的标签上工整地标注着采访对象和时间。
这些可都是林晓梅冒着巨大风险,花费了好几年时间搜集来的关于林建国父子违法犯罪的铁证。
看着这一切,周念薇的心深受触动。
这辈子,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王凤英在一旁缓缓坐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徐美华。
她看着这个熟悉的侄媳,此刻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了,二婶?”觉察到王凤英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徐美华终于抬起头,唇角泛起一丝疲惫的笑意,“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王凤英这才回过神,轻轻摇头:
“没有。只是觉得......你今晚格外不同,就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徐美华闻言,心里不由得咯噔了。
难道二婶看出什么来了?她忙看向女儿周念薇,却见女儿轻轻摇了摇头。
徐美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照片边缘摩挲,只能苦笑道:
“二婶,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若不是为了清平,为了念薇,我可能还是那个只会躲在灶台后的女人。
可林家步步紧逼,我必须努力改变,让自己变强,很多东西我也是在报纸上学来的。”
王凤英倾身向前,煤油灯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有变化是好事。面对林家,软弱的人活不下去。”
听到王凤英这么一说,徐美华与周念薇同时松了一大口气。
收拾好了后,徐美华才抱着周念薇回了自己的屋。
王凤英则十分谨慎地将所有门窗再次检查了一遍,甚至走到院墙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确认安全以后,才吹熄了堂屋的煤油灯,放心回屋睡觉。
而回到房内的徐美华并未立即上床睡觉。
她按照女儿周念薇的吩咐,取出在林家兄妹到访前就写好的那封信。
“妞妞,这些证据,真要给蒋老师也寄一份吗?”徐美华她轻声问女儿,指尖轻抚过信封。
周念薇打了个哈欠,疲惫的小脸上却满是坚定:“当然要!”
“可你不是跟我说要将这些证据寄去广州,让你清恒叔叔找报社曝光的吗?”
徐美华不解。
“双管齐下,姆妈。”
周念薇强撑着困意,声音虽轻却异常清醒,
“我们可以将这些证据分成两份:
一份寄给蒋老师,他在司法系统有人脉,能从法律层面帮我们;
另一份寄去广州给清恒叔,让报社从舆论上施压。两条路并行,更能确保万无一失,你还得给清恒叔写一封信。”
徐美华似懂非懂,凝视着女儿稚嫩却坚毅的脸庞,终于下定决心:
“好,就照你说的办。”
待她用浆糊仔细封好信封,回头一看,周念薇已抵不住沉沉睡意,安然入梦。
煤油灯下,女儿的睡颜恬静,仿佛刚才那个运筹帷幄的“小军师”只是昙花一现。
她吹熄了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思考着明天的行动,思考着未来的每一步。
而与此同时,龙平镇林家依旧灯火通明。
林富贵一行人送走了刘副市长后,回到林家后,就开始张罗起了一场“庆功宴”。
林富贵举着酒杯,声音洪亮:
“爸,恭喜您!田秘书说了,您的调令马上就下来了,青山县发改局局长的位置,非您莫属!”
满座宾客纷纷举杯,此起彼伏的奉承声中,林建国微眯着眼,唇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这时,一个约莫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谄媚地凑到林建国身边:
“林局长,恭喜您得偿所愿!”
来人正是柳家明,柳家湾村人,不久前刚被林建国提拔为副镇长。
当年柳家湾征地时,他鞍前马后替林建国办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原来的副镇长因屡遭林建国排挤愤而辞职后,柳家明这条忠心耿耿的“走狗”便顺理成章地顶了副镇长一职。
林建国笑着点了点他,显然对“林局长”这个称呼很是受用。
柳家明弓着腰,脸上堆满谄媚的笑纹:
“林局长高升在即,往后还请您多多提携。”
“哈哈哈!”
林建国开怀大笑,拍了拍柳家明的肩膀,
“好好干,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