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镇长所经历的“血雨腥风”相比,周清和几人的辞工过程,堪称“春风拂面”。
他们三人从李丽丽那边回到电子厂后,随即向朱主管提出了辞工。
朱主管象征性地挽留了两句,见他们去意已决,便爽快地点头同意,让他们干到下一个发薪日即可离开。
从朱主管的办公室出来,胖子整个人都轻快得像是踩在云朵上,走路都打着飘。他咧开大嘴,忍不住感叹:
“和哥,乖乖!真没想到朱主管这么好说话!我还怕他卡着不放,要我们脱层皮呢!”
他那胖乎乎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仿佛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胖手还下意识地直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又喜出望外的模样。
瘦猴在一旁嗤笑一声,嘴角挂着惯常的讥诮:
“废话!咱们几个多配合他的工作?半夜三更喊搬货,哪次不是随叫随到?
你再看看另外那几个“老油条”,他夸张地弓腰缩脖,学着那些人躲活儿的滑头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每次老朱一喊搬货,他们不是“尿遁”,就是装聋,跑得比兔子还快!
哪像我们这种老实人,老朱能不喜欢么?他肯定也不想特意为难我们。”
瘦猴说完,下巴微扬,一脸的得意。
周清和听着他俩的议论,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淡淡接了一句:
“行了,别嘚瑟了。走吧,赶紧去收拾收拾,这半个月把手头的活都干利索点,别临走了还给人留话柄。”
而在广州城另一端那间窗帘紧闭、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单人病房里,林富豪的日子,却像是被架在火上,用滚油反复煎熬。
自从林富豪被公安从忠叔的魔爪下捞出来,人虽脱困,可那场炼狱般的经历,其阴毒的后遗症却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与元气。
他时常在深夜里被噩梦魇住,冷汗涔涔地惊醒,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绑匪阴冷的威胁声。
白天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
窗外路人的脚步声重了些,都能让他猛地一哆嗦,眼神惊恐地扫向声源,仿佛下一秒就有匪徒的出现。
他变得极度神经质,杯弓蛇影,看谁都像藏着歹意。
于是,他的身体更是垮了,胃里像塞了冰,吃不下东西,短短时日,人瘦脱了形,眼眶深陷,脸色蜡黄,精气神仿佛被那场绑架彻底抽干了,整个人像只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富豪!天大的好消息!”
刀疤刘尽量放轻脚步走进来,压着嗓子,但声音里的兴奋还是打破了病房的死寂。
他凑到林富豪跟前,急切地报告刚从派出所挖来的消息:
“那几个绑你的杂种,昨天,在他们的老家,被公安一锅给端了。一个都没跑掉,这下你可以彻底安心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这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小石子,在林富豪混沌的意识里激起了一点微澜。
他深陷的眼窝里,那两颗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枯黄的脸上肌肉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想努力挤出一个代表解脱的表情,最终却只化作一声短促、干涩、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哑的“呵”气。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
“抓……抓到了?好……太好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吐字都异常艰难。
刀疤刘看着林富豪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暗骂那帮绑匪造孽,也担心自己的靠山垮塌了。
更让他夜不能寐的是,等自己灰溜溜滚回龙平镇,该如何向那位手段狠辣的林镇长交代?保护不力的罪名,光是想想就让他脊背发凉。
无奈之下,刀疤刘去了医生办公室,咨询医生。
“他这个状态,可以说是患上了心理疾病了,我们给他药物和治疗,只能缓解他部分痛苦。
医治心病……需要环境。
要不,你带他回你们的老家去,换一个让他熟悉,安宁的环境,远离这些刺激源,或许……他会慢慢缓过来。”
医生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刀疤刘混乱的脑子。
刀疤刘的眼神急剧变幻,权衡着利弊。
回龙平镇?必然要面对林镇长的雷霆震怒。
不回龙平镇,在广州这边的医院继续住着,继续治疗。
可已经治了这么多天了,林富豪的精神状况不仅没有任何好转,还越来越差。
似乎早点回龙平镇,是眼前唯一能做的选择。
龙平镇,那是林家的根基,林镇长的地盘,环境相对封闭熟悉。也许真能让吓破了胆的林富豪找到一丝安全感?
更重要的是,把林富豪全须全尾地带回龙平镇,交还给林镇长,总比让他在广州彻底疯掉或死掉要强!
至少……自己的责任能稍微轻那么一点点。
想通了这些,刀疤刘立刻起身,开始紧张地安排行程,订购火车票,心里盘算着如何用最稳妥、最不刺激的方式,把这尊“惊魂未定”的泥菩萨挪回龙平镇。
就这样,当周清和带着胖子、瘦猴,脚步轻快地搬离电子厂宿舍,奔向李丽丽那边的新起点时,
刀疤刘也如同押运一件易碎品一般,护送着林富豪,踏上了那列驶向江阳市,前途未卜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