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母亲出身低微,阿巴泰自小便在兄弟中低人一等,备受排挤。
其他兄弟不是亲王便是郡王,到了他这里,却只得了一个贝勒的封号,这始终是他心中一根无法拔除的刺。
以往,他尚能凭借赫赫战功维系尊严与地位。
但自从两年前在宣府龙门关堡受挫,以及去年初在漠南蒙古再度败给同一个对手后,他连这最后的倚仗也没了。
近两年来,他心中的郁结与苦闷,实不足为外人道。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激荡的心情,目光转向岳托和多尔衮,语气沉缓地说道:
“二位奉命大将军,额尔赫之败,其言或许有推诿夸大之处,然其所说的那支明军战力之强,却不可不察。
我等此次入关,志在必得,所以后方不容有失。
若昌平当面的明军之中,当真藏有两年前宣府那支明军,以其过往展现出的战力与狡黠,必成我军心腹之患。
为稳妥计,我以为,须探明虚实,最好是先行集中精锐,歼灭那支明军,以绝后患!
否则,放任这样一支强军,在我大军侧翼虎视眈眈,恐对我此次全盘入关大计,产生难以预料之恶果。”
帐内众人听完阿巴泰这番建议,一时间面面相觑,大多数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岳托和多尔衮也是皱起了眉头。
他们这几日一直在商议并已基本确定的策略,正是要利用明军主力被吸引在昌平一线的机会。
充分发挥清军机动优势,兵分数路,深入京城南方那些防御空虚的腹地,大肆劫掠人口财物,这才是收益最大化的方案。
如今阿巴泰的提议,无疑会打乱全盘计划,延误劫掠的时间。
又是多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他鄙夷地扫了阿巴泰一眼,大声说道:
“七哥未免太过杞人忧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过是一股稍微能打的明军夜不收,侥幸胜了一场,就值得我大军改变既定的方略?
昌平明军云集,强行攻打,徒耗兵力,延误时机!
我看,还是按照原计划,分路进兵,尽情掳掠才是正理!何必为了些许疑虑,浪费时间?”
多尔衮虽未像多铎那般言辞激烈,但也微微颔首,显然更倾向于原定计划,淡然道:
“七哥所虑不无道理,然我军战略既定,不宜轻易更改。
昌平明军虽众,却未必敢出战。分兵掠地,方是上策。”
岳托作为右翼统帅,同样不愿在昌平浪费时间,折损兵力,点头附和道:
“不错,当以大局为重。”
眼见帐内众人,包括两位主帅,都急于分头劫掠,无人支持自己的提议。
阿巴泰心中其实也已预料到是这个结果。
但自己人微言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忍不住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般笼罩心头。
他隐隐感觉到,此次入关,恐怕不会像大家想的那么一帆风顺。
……
昌平总督行辕。
收到卢方舟的战报以及二百多清兵首级,在验明确实全部为真建奴首级后,卢象升大为振奋。
这是自清军此次入关以来,明军取得的第一场胜利。
虽然规模不大,但能够证明,只要将士用命,敢战能战,清兵并非不可战胜!
这也让卢象升更加坚定了自己主动出击、寻敌决战的主张。
他相信,只要汇集于此的各地援军都能像卢方舟部一样奋勇杀敌,上下用命。
就一定能够阻止清军此次的大规模劫掠,将北方各地百姓的损失降到最低。
激动之下,他立刻奋笔疾书,再次向京城呈上奏章。
这一次,他的态度更为坚决,详细阐述了野战破敌的可能与必要性,并以卢方舟的战果为例证。
他满怀希望地认为,有了这场胜利,陛下一定会看清形势,下定决心,支持自己的方略。
然而,当这些首级被送往京城兵部,杨嗣昌的反应却与卢象升截然相反。
他不久前,已官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为辅臣,并仍实际掌管兵部事务。
在收到高起潜的密信,详细了解了昌平前线的情况后。
他非但没有喜悦,反而大吃一惊,眉头紧紧锁起。
杨嗣昌在值房内背着手,焦虑地转了几圈,心中对卢方舟是又喜欢又烦恼。
这小子确实能打,甫一抵达就立下战功,证明了自己的眼光。
但是,这斩获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啊!
卢象升必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再次上书强烈要求主动与清军决战。
杨嗣昌在心中暗骂:
“糊涂!糊涂啊!
如今聚于昌平的几万人马,几乎已是我朝眼下能机动的所有家底了。
就这么点本钱,若依卢象升之言,拉出去与建奴主力进行决战。
万一有失,届时莫说各州县,连京师城防都将岌岌可危!
这简直是拿国运去赌博!”
他越想越觉得危险,再想到崇祯是易受人影响、急于求成的性格,说不定真会被卢象升的奏章和这场小胜所打动。
“不行!绝不能让卢建斗之策得逞!”
杨嗣昌下定决心后,立刻整理衣冠,匆匆离开值房,他必须立刻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