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端坐于马背之上,面沉似水。
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策马而来、脸上挂着谦逊笑容的年轻将领。
对方依足礼数向他行礼,但孙传庭却越看越觉得此人面目可憎,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当他强压着怒气,问及对方为何会从数千里之外的宣府镇突然出现在这陕西剿匪前线时。
这姓卢的家伙,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公文。
声称是奉了杨阁老的特遣专办之命,持此手令,前往各地“辅助”剿灭流寇。
一听到“杨嗣昌”这三个字,孙传庭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自从杨嗣昌就任兵部尚书以来,就深受崇祯信任。
今年开始主持全国剿匪事宜,更是屡次直接向陕西这边发号施令,横加干预。
这种越级指挥、脱离实际的做法,让一向务实、性格刚烈耿直的孙传庭大为光火,深恶痛绝。
在他眼中,杨嗣昌那套自鸣得意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
纯属纸上谈兵,空耗国力民力,实乃误国误民之举。
为此,他甚至还曾不顾洪承畴劝阻,向朝廷上书直言反对过这一政策。
此刻,得知这个千里迢迢跑来截胡的家伙,竟然就是杨嗣昌派来的。
孙传庭只觉得胸口一股怒气直冲顶门,几乎要当场发作!
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也不由得对洪承畴生出了一丝埋怨。
“洪督师一向以做事谨慎周密着称,此次围歼李自成的计划更是筹划已久,堪称万无一失。
此番怎么会走漏了风声,竟让这杨嗣昌派来的家伙嗅到了味道。
以至于被他钻了空子,硬生生摘走了这眼看就要到手的桃子!”
孙传庭不知道的是,那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洪督师,此刻也在自己的中军大帐里罕见地失态摔了东西。
能让洪承畴如此气急败坏,可想而知此事对其冲击之大。
卢方舟也在暗自打量着这位明末历史上堪称最后的栋梁之臣。
孙传庭面容轮廓分明,颧骨略高,鼻梁挺直,下颌线条紧绷,特别是两眉之间有几道如刀刻的竖纹。
他那双眼睛,深邃锐利,目光如电,此刻正因不满和愤怒而显得灼灼逼人。
卢方舟心中不由暗叹。
历史上就在明年,这位能力卓着、性情刚直的陕西巡抚。
便会因为与杨嗣昌的激烈矛盾,以及朝中的倾轧,被崇祯皇帝革职问罪,投入诏狱。
虽然后来得以出狱,但直到崇祯十五年,天下局势糜烂不可收拾之时。
才会被重新启用为陕西巡抚,去对抗那时已拥兵数十万、势不可挡的李自成。
最终,在崇祯不顾实际情况的严令催逼下,不得不带着一点临时拼凑的疲弱之师仓促出潼关决战,最终战死沙场。
想到这些,再看着眼前这位正值壮年、一心为国却满腔愤懑的能臣。
卢方舟看向孙传庭的眼神,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孙传庭胸中虽怒火翻腾,但毕竟也是有城府的。
眼前这家伙并非自己直属下属,而是手持兵部文书、奉了杨嗣昌命令前来“协剿”的客军将领。
尽管此人行事太独,但击溃李自成主力乃是实打实的战果,战场上这漫山遍野的俘虏和尸首做不得假。
一些过于敏感、涉及朝堂争斗的指责话语,在此刻公开场合实在不便宣之于口。
因此,他只能强行压下怒火,脸色铁青,暂且生生咽下这口闷气。
然而,他身边一贯骄横跋扈贺人龙却早已按捺不住。
贺人龙眼见自孙传庭沉默不语,当下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猛地一催战马,上前几步,铜铃般的眼睛狠狠一瞪,指着卢方舟的鼻子便破口大骂。
“兀那姓卢的小儿!
你他娘的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
到底懂不懂规矩!
这闯逆乃是我家巡抚大人与洪督师精心布局,费尽千辛万苦、死伤无数弟兄才将他困死在这南原!
你倒好,不知用了什么卑鄙手段,窃取军情,跑来捡现成便宜,还敢在此肆无忌惮地收缴战利品?
这些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你区区一个宣府参将,安敢如此欺人太甚,真当我陕西无人否?
信不信老子今日就替你上官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懂尊卑、不晓事的东西!”
一听有人骂的如此脏,卢方舟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他转过头,第一句话就是: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