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自成断然抛下大队,只留下党守素断后。
自己则带着老营骑兵和部分步兵仓皇离去的那一刻起,这片战场的大局便已注定。
失去了主心骨和统一指挥的队伍,就像被抽掉了脊梁的猛兽,只剩下无序的挣扎和本能地逃窜。
党守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一片混乱和恐慌中,试图收拢起一批尚有血性的溃兵。
想要结成一个阵势,阻挡住卢家军追击的步伐,为李自成多争取一些突围的时间。
然而,他的努力在混乱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好不容易集结起一些残兵,就被卢家军骑兵驱赶过来的数万惊惶失措的饥民冲垮了。
这些人早已被骑兵冲杀吓破了胆,只知盲目地向没有敌军的方向奔逃,根本没工夫分敌我。
党守素那刚刚勉强拼凑起来的、单薄而松散的防线,瞬间就被这股人潮冲得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卢家军的步兵方阵则迈着沉稳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缓缓向前推进。
他们一边前进,一边齐声高喊着“放下武器!跪地不杀!”的口号,这声音压过了战场上的喧嚣。
吓破了胆的饥民和残余闯军,听到这喊声,又看到那如同山岳般压过来的森然阵列。
成片成片的人扔掉了手中简陋的武器,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党守素被溃散的人流裹挟着,眼睁睁看着自己连最基本的阵型都无法组织起来,所有的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
一股巨大的羞愧和绝望涌上心头,他觉得无颜再后退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身边只剩下十几名亲卫,以及百余名同样不肯投降、面露决绝之色的闯军。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战刀,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怒吼:
“弟兄们!随我最后再冲一次!”
说罢,他竟带着这区区一百多人。
逆着溃逃的人流,如同扑火的飞蛾。
朝着卢方舟那巍然如山、刀枪如林的步兵方阵,发起了决死冲锋!
看到这一幕,即便是早已在尸山血海中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的卢方舟,也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他望着那些明知必死却依然呐喊冲锋的身影,低声喃喃自语道:
“求仁得仁,也算是一条好汉。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你们吧。”
正处于冲锋路线正前方的燧发枪兵阵列,冷静地举起了枪。
一阵排枪响起后。
冲锋的队伍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停滞。
冲在最前面的党守素,身上猛地爆开数朵血花,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掀翻在地。
他身边的闯军,也如同被割倒的稻草般,齐刷刷倒下一片。
硝烟弥漫,整个战场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卢方舟不再看向那边,转而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留下石武带领他的步兵哨以及霍伟的炮营。
负责看管那跪了满山遍野、黑压压一片的俘虏,维持秩序。
当然,最重要的依旧是清点、收集战场上有价值的战利品。
他估摸着在后追击的孙传庭的大军,差不多也快到了。
就不知道孙传庭看到这个满地俘虏的战场是什么表情……
随后,他自己率领主力,以骑兵为先导,步兵随后。
保持着警戒阵型,继续朝着李自成逃跑的方向追击。
经过党守素倒下的地方时,卢方舟勒住马缰。
目光落在那具身上布满弹孔、双眼仍圆睁着望向天空、似乎死不瞑目的尸体上。
他沉默了片刻,抬手指了指,吩咐道:
“此人也算忠勇,就不必枭首了,找地方好好安葬了吧。”
……
当卢方舟率领着主力步兵部队,抵达这一片战场时。
映入他眼帘的,正是李自成及其残部那副已然陷入绝境、穷途末路的惨淡景象。
卢方舟勒住战马,从容地拿起千里筒,缓缓举到眼前,远远地观察着这位历史上的闯王。
史书上说李自成有党项羌人的血统,这个卢方舟倒没看出来。
让他印象最深的,是李自成那闪烁着鹰隼般锐利、不肯屈服光芒的双眼。
就仿佛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缘、浑身伤痕累累却仍在龇牙低吼的困兽。
正在此刻,仿佛心有所感,李自成忽然也朝卢方舟这边看过来。
卢方舟露出笑容,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
“李闯王这是觉得自己已经山穷水尽,英雄末路,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吧?
但结不结束的要由我说了才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