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的柔光从顶部的栅格灯倾泻而下,均匀地铺在沈砚的侧脸。光线避开了他眼底未散的沉郁,却将下颌线的冷硬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连带着脖颈处因长期紧绷而微微凸起的筋络,都蒙上了一层细腻的光晕。他坐在特制的木质座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是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即便母亲的冤屈已昭雪,那份深入骨髓的戒备与紧绷,也未曾真正松弛。
膝盖上平放着那块陪伴他多年的写字板,塑料外壳边缘被指尖反复摩挲,磨出了一层温润的包浆,边角处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当年为了搜集沈仲鸿犯罪的证据,被追堵时摔在巷口石阶上留下的印记。此刻,他的右手指尖落在光滑的书写区域,无意识地轻轻划过,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白痕,又很快消失不见,像极了他那些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的情绪。
于晚晚举着沉重的单反相机,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镜头里的沈砚,睫毛纤长而浓密,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她调整着相机的参数,快门声轻得像蝴蝶振翅,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平静。作为一直陪着他寻找真相的人,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在母亲墓碑前蜷缩着身子,肩膀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一点哭声;也见过他最坚定的模样——拿着搜集到的证据,一步步走向警局,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可如今,真相大白,恶人伏法,他眼底的绝望与痛苦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沉寂,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看不清,也摸不透。
“沈砚,”她按下快门的间隙,刻意放柔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修复团队的李医生刚才发消息给我,说下周就能启动最后一轮神经刺激治疗了。”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其他动作,便又继续说道,“李医生说,这一轮治疗是关键,成功率比之前高很多。你有没有想过,等真的能说话了,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话音落下,摄影棚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棚外的风卷着深秋的落叶,穿过半开的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絮语。沈砚的视线依旧落在写字板的空白处,指尖的摩挲动作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蜷缩。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无数个深夜,当他独自躺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听着窗外的风声,这个念头就会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想对着母亲的墓碑,亲口说一句“妈,我做到了”,而不是只能跪在那里,用沉默传递思念;他想对于晚晚说一声“谢谢”,不是写在写字板上,而是用清晰的声音,郑重地表达这些年她不离不弃的感激;他甚至想过,要找到那些当年对母亲的遭遇冷眼旁观的人,质问他们为何如此冷漠。可这些念头,一旦触及“说话”这个前提,就会被一层厚厚的无力感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