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璇话音落下的瞬间,雅间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变得粘稠而沉重。那盆窗台上的翠绿兰草无风自动,叶片边缘泛起的淡金色锋芒愈发清晰,散发出凌厉的剥夺气息,如同无数无形的细针,锁定了北鹏周身要害,只要他稍有异动,便会迎来雷霆一击。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与凛然杀机,北鹏端坐椅中,身形未有丝毫晃动,甚至连脸上的那抹淡然都未曾改变。他并未立刻运转金丹灵力,也未激发皇极领域,只是平静地迎着叶青璇那双锐利如寒刃的眸子,仿佛那足以让寻常筑基修士心神崩溃的压迫感并不存在。
“叶姑娘说笑了。”北鹏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若姑娘真有抢夺之心,昨夜在下来此窥探时,便是最好的时机。又何须等到此刻,在这人来人往的客栈之中,徒增变数?”
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青瓷茶杯,目光扫过那盆异动的兰草,语气带着几分了然:“况且,以姑娘《青木长生诀》的修为,精擅生机造化,夺人生机于无形固然犀利,但若要强行掠夺一件与自身功法并非完全同源、且已有主之‘异宝’,恐怕…代价非小,也非姑娘所愿吧?”
“《青木长生诀》!”叶青璇清冷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这门功法乃是她这一脉的不传之秘,即便在上古时期也少有人知,此人如何一口道破?
北鹏捕捉到了她这一闪而逝的惊疑,知道自己赌对了。冀州鼎魂对那木箱的渴望,以及叶青璇身上那纯粹而磅礴的生机之气,都与古老传承中关于青州鼎及其守护者的描述高度吻合。他继续道,语气放缓,带着诚意:“姑娘不必惊讶。在下并非窥探姑娘隐私,而是…你我所求,或者说,你我身后之物,本就同源而出,互为感应。”
他不再掩饰,心念微动,识海之中,那尊古朴的冀州鼎魂虚影轻轻一震。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源自洪荒初开的鼎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叶青璇的心神深处!这鼎鸣带着镇压八荒、统御万气的无上威严,虽只是一缕气息的泄露,却让叶青璇体内运转的《青木长生诀》真气猛地一滞,那盆蓄势待发的兰草也随之一颤,叶尖的金芒黯淡了少许。
与此同时,一直被叶青璇以秘法封印在墙角木箱中的某物,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渴望与共鸣!
“咚!咚!”
木箱内部传来两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有活物在其中挣扎,想要破箱而出!箱体表面那层用来隔绝气息的玄奥符文,此刻青光狂闪,明灭不定,显然已无法完全压制内部的异动。
叶青璇脸色终于变了。她猛地看向墙角剧烈震颤的木箱,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北鹏,清冷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其下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你…你身上是…冀州鼎?!”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这气息,这共鸣,绝不会错!远比她木箱中那残缺之物要完整、要浩瀚!
北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道:“看来,在下猜得没错。姑娘木箱中之物,当是青州鼎…的一部分吧?否则,不会对冀州鼎魂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却又显得…后力不济。”
他点明了关键,青州鼎碎片的状态,似乎并不乐观。
叶青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指尖微动,那盆兰草叶尖的金芒彻底敛去,恢复了翠绿无害的模样,雅间内那股凌厉的剥夺气息也随之消散。但她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定北鹏,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你究竟是谁?”她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大夏皇室绝无可能真正掌控冀州鼎魂,更不可能让其与一个…被废的太子如此完美融合。”她显然也知晓北鹏的身份,这并不奇怪,北境之主的更迭,对于有心人而言并非秘密。
北鹏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她点破自己的身份:“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做什么。叶姑娘携青州鼎碎片北上,想必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冀州鼎魂对青州鼎碎片的渴望,以及它此刻指引我找到你,这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他不再绕圈子,直接点明核心:“青州鼎主生机造化,但姑娘手中的碎片,似乎…沉寂已久,甚至可能本源有损?否则,以青州鼎的特性,即便残缺,其散发的生机也足以让这客栈草木繁盛,而非像现在这样,需要你刻意收敛封印。”
叶青璇沉默了片刻,北鹏的话显然戳中了要害。她看着北鹏,眼神复杂,有警惕,有审视,但更多了一种在绝境中看到一丝微光的希冀。
“你说得不错。”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手中的,确实是青州鼎的一块核心碎片,但它在远古大战中受损严重,鼎魂近乎湮灭,只剩一丝本能沉睡。我这一脉世代守护,寻找复苏鼎魂之法,却始终难有寸进。此次北上,是因为先祖遗留的札记中提到,北境极寒之地,或有‘生命之泉’的线索,那是复苏青州鼎魂的关键之物之一。”
“生命之泉…”北鹏若有所思,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冀州鼎魂传承的某些破碎信息中看到过,与极致的生机和造化之力相关。“所以,姑娘是来找泉水的,而非专门来找在下的。”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冀州鼎魂已然现世,更不知其主是你。”叶青璇坦言,“但如今…或许这是天意。冀州鼎能镇压、吞噬、统御万气,若能以其气运温养青州鼎碎片,或能以另一种方式,缓慢唤醒鼎魂本能,至少…能遏制其本源的继续流逝。”
这便是合作的基础了。北鹏需要青州鼎的力量,叶青璇需要冀州鼎的能力来保全和复苏青州鼎碎片。
“合作,可以。”北鹏点头,语气变得正式,“但在下需要知道,除了生命之泉,复苏青州鼎魂,还需要什么?以及,姑娘对‘逆星夺运’大阵,了解多少?”
他话题一转,直接引向了当前最大的威胁。既然要合作,双方都需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和信息。
叶青璇眸光一闪:“你也知道此阵?”她沉吟片刻,似乎在下定决心分享更多秘密,“此阵乃上古邪阵,以星辰之力为引,掠夺一地龙脉与万民气运,歹毒无比。此阵布置极为苛刻,需要大量‘星纹矿’作为阵基,更需要一位身负皇室血脉或龙气者作为核心引子。此阵一旦成功,不仅被掠夺之地将化为死域,主持大阵者亦将承受庞大驳杂气运的冲击,心智易被侵蚀,变得暴虐嗜杀。”
她看向北鹏,意有所指:“据我所知,当今大夏太子北骁,近年来一直在暗中搜罗星纹矿。而北境,地广人稀,龙脉分散,正是布置此等邪阵的绝佳之地。公子如今坐拥幽云,气运初聚,恐怕…已成他人眼中亟待收割的肥肉。”
这与北鹏之前的推断不谋而合,甚至更加详实。他面色不变,追问道:“姑娘可知,此阵是否有破解之法?或者,其阵眼通常位于何种地脉节点?”
“破解之法,无非两种。一是在其未完全成型前,摧毁其关键阵基,尤其是星纹矿核心。二是以更强的气运之力,强行干扰甚至反冲大阵运转。”叶青璇顿了顿,看了一眼墙角恢复平静的木箱,“至于阵眼…通常位于地脉交汇之枢,或是…承载了一地核心气运的器物或生灵之上。”
地脉交汇之枢…核心气运承载者…
北鹏心中念头飞转,幽云城的地脉交汇点,经过他之前的探查和柳三变的堪舆,已有几个怀疑目标。而核心气运承载者…若北骁的目标是整个北境,那么最具象征意义的,无疑是镇北侯姜震山,或者…他这个新晋的、汇聚了幽云城乃至周边区域人心气运的“北境之主”!
“多谢姑娘解惑。”北鹏心中有了计较,他站起身,“合作之事,便如此定下。我会尝试以冀州鼎魂之力,温养青州鼎碎片。同时,我会动用一切力量,搜寻生命之泉的线索,并密切关注星纹矿的动向。在此期间,姑娘若有任何需要,或发现任何关于大阵的蛛丝马迹,可随时通过此物联系我。”
他取出了一枚看似普通的白色玉佩,递给叶青璇。这是严震最近的研究成果之一,内部铭刻了微型的感应符文,虽然传讯距离有限,但在幽云城内,足以让北鹏感知到她的召唤。
叶青璇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她能感觉到玉佩中蕴含着一丝极其精纯平和的气息,与北鹏同源。“好。”
北鹏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雅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叶青璇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玉佩,又看向墙角的木箱,低声自语:“冀州鼎主…竟然真的出现了…师尊,您预言中的‘鼎革之世’,真的要来了吗?”
而走出悦来客栈的北鹏,抬头望了望天色,阳光正好,但他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针对他和他所拥有的一切的暗流,正在加速涌动。
“星纹矿…生命之泉…还有那位躲在帝都的‘好弟弟’…”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盘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并未返回城主府,而是转身,向着城西那口已然成为幽云城灵气节点的“灵井”走去。他需要借助那里的地脉之气,好好消化今日所得,并仔细思考,如何下好下一步棋。或许,也该去看看城西那自发形成的“鹏王庙”,感受一下那汇聚而来的、微末却纯粹的信仰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