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监室的铁门,如今对林风而言,不再意味着纯粹的压迫,更像是一道隔绝内外两个战场的屏障。内部,他凭借谣言与狠辣建立的秩序已然稳固;外部,他的死士网络正无声地编织着复仇的罗网。他享受着这份畸形的“安宁”,每日通过链接感知外界信息,并通过隐秘渠道获得物质改善,身体和精力都在缓慢恢复。
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总喜欢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
这天下午,放风结束不久,铁门上的窥视窗被敲响,外面传来狱警不同于往常的、略带一丝异样的声音:“1078,林风。有人探视。”
探视?
林风微微一怔。在这个城市,他几乎没有亲人会来。李静刚来过不久,吃了瘪,短期内不太可能再来。那么……会是谁?
一丝不好的预感掠过心头。但他面上不动声色,默默起身。
同监室的犯人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在如今他们眼中,林风背景深厚,有“大人物”来探视再正常不过。
跟着狱警穿过熟悉的冰冷长廊,再次来到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道、被厚厚防弹玻璃隔开的探视间。
狱警示意他在玻璃前坐下。
林风坐下,拿起冰凉的通讯听筒。
很快,玻璃另一侧的门被打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的瞬间,林风的眼神骤然缩紧,握着听筒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
是孙婷婷!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粉色名牌套装,剪裁得体,衬托出她姣好的身材。头发新烫了时髦的卷发,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嘴唇涂得鲜红欲滴。手里还拎着一个最新款的奢侈品手袋。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春风得意,与这压抑的探视环境格格不入,更像是在出席某种庆功宴。
她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戏谑的笑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玻璃窗前,优雅地坐下,翘起二郎腿,然后用一种打量垃圾般的眼神,上下扫视着玻璃另一侧穿着蓝色号服、额角带疤、面色苍白的林风。
她拿起听筒,并未立刻说话,而是先发出了一声极其做作的、带着怜悯和嘲弄的轻笑。
“啧,啧,啧……”她摇着头,鲜红的嘴唇开合,声音通过听筒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清晰得刺耳,“林风,这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这地方看来真不是人待的呀。”
林风没有说话,只是透过玻璃,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如同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孙婷婷对他的沉默并不在意,反而似乎更兴奋了。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语气却充满了恶毒的炫耀:
“不过呢,托你的福,我最近可是好事连连呢。”
她顿了顿,欣赏着林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保研名单今天正式公示了哦~毫无悬念,是我的。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名额哦!”
她特意加重了“唯一”两个字,脸上得意之色更浓。
“说起来,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呢,林风。”她的笑容变得极其虚伪和刻薄,“要不是你当时那么‘配合’,那么‘爽快’地就写了那份悔过书,我想拿下这个名额,恐怕还得费不少周折呢。哪能像现在这么顺利?你说是不是呀?”
每一个字,都像沾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林风最痛的神经。她这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揭开他的伤疤,还要在上面撒盐跳舞。
林风的胸腔里,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怒火再次开始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他死死地压制住了,只是握着听筒的手更紧了些,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见林风依旧沉默,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孙婷婷觉得可能是刺激得还不够,于是变本加厉。她撇了撇嘴,用一种极其轻蔑和施舍的语气说道:
“你也别太难过。其实吧,就算你没写那份悔过书,以我的条件,拿到保研也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呢,你‘帮’我节省了一点时间和精力而已。当然啦,代价嘛……就是得委屈你在这里面待上几年了。”
她故作同情地叹了口气,但眼底全是幸灾乐祸:“唉,不过也没关系嘛。等你出去以后啊,虽然档案上有了污点,正经工作怕是难找了,但我看你去厂里打个工,搬搬砖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嘛。呵呵呵……”
“去厂里打工”、“搬砖”……她故意用这些词汇来极力贬低林风,抬高自己,享受着这种将别人命运踩在脚下的快感。
她说完,发出一阵银铃般却刺耳无比的笑声,期待能从林风脸上看到愤怒、绝望或者崩溃。
然而,没有。
林风依旧沉默。
但他不再是低着头的沉默。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极致冰冷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寒意,透过厚厚的玻璃,牢牢地锁定在孙婷婷的脸上。
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甚至不是厌恶。
那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一种仿佛在看一件死物,或者一个即将毁灭的对象的眼神。
孙婷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笑声也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她预想中的一切反应都没有出现。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愤怒咆哮,没有绝望辩解。只有这死一般的沉默,和这双冰冷得让她心底发毛的眼睛。
她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寒意。那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种冷血动物,比如毒蛇,在发起攻击前的凝视。
玻璃的阻隔此刻仿佛失去了作用,那股冰冷的杀意似乎能穿透一切,让她如坐针毡。
她原本准备好的更多嘲讽和羞辱的话,一下子全都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探视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敢再与林风对视,手指有些不自然地绞着手袋的带子。
“你……你看什么看!”她有些色厉内荏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失去了之前的张扬,甚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林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丝表情、每一寸丑态,都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孙婷婷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和不安。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本来是来享受胜利、肆意羞辱这个手下败将的,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林风,怎么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甚至碰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她对着话筒,强装镇定地扔下最后几句话,语气却明显底气不足:
“反正……反正事情就这样了!你好好在这里‘改造’吧!我……我先走了!”
说完,她几乎像是逃跑一样,匆匆放下听筒,甚至不敢再看林风一眼,拎着手袋,脚步有些凌乱地快速离开了探视间。
玻璃这一侧,林风缓缓放下了听筒。
他依旧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直到狱警过来示意他离开,他才慢慢站起身。
走回监室的路上,他的步伐沉稳,背影挺直。
只有那双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以及那因为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那冰封面容下,汹涌澎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
孙婷婷……
保研……
道谢……
工厂打工……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冰冷的砖,在他心中垒砌起一座名为复仇的祭坛。
祭品,已然选定。
只待,刀锋落下之时。
他回到107监室,重新在那象征着权力的铺位坐下,闭上眼睛。
所有的愤怒和屈辱,再次被压缩、沉淀,化为更冰冷、更坚定的决心。
下一次召唤,他需要更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