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范班的训练场,是一个被无形压力笼罩的竞技场。十二个人,如同十二把亟待出鞘的利刃,在副连长赵铁岩这座最严苛的熔炉中,经受着身心双重锤炼。余庆深知,预备期积累的优势在这里只是入场券,真正的考验是如何在明争暗斗中站稳脚跟,并崭露头角。
体能角逐:汗水下的尊严
赵副连长的训练方式,将“极限”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武装五公里只是开胃菜,他独创的“综合耐力套餐”让人闻之色变:全副武装奔袭三公里后,立即进行五十个负重深蹲,接着低姿匍匐穿越五十米铁丝网,最后是精度射击考核。任何一环失误,都会导致前功尽弃。
在这近乎残酷的淘汰机制下,每个人的体能短板暴露无遗。孙猛依旧在奔袭中一骑绝尘,但他的射击稳定性稍差,剧烈运动后据枪,呼吸难以平复,子弹常常脱靶。李建军灵活耐力好,但负重深蹲是其弱项,常常被沉重的背囊压得速度锐减。
余庆的优势在于均衡和那股来自大山、融入骨髓的坚韧。奔袭,他能紧紧咬住第一梯队;深蹲,他凭借腰腿核心力量稳定完成;匍匐,他动作规范迅捷;射击,他能在极限疲惫下强行稳住呼吸,追求精度。他不再追求单项冒尖,而是力求综合评定不落人后。一次综合耐力考核,孙猛奔袭第一,却在射击环节连续脱靶;李建军匍匐最快,但深蹲耗时过长。余庆稳扎稳打,每个环节都保持在第二、三名,最终总成绩意外地排到了第一。
成绩公布时,孙猛看着余庆,眼神复杂,第一次没有了明显的挑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更加凝重的竞争意味。余庆平静地接受着战友们的目光,心中却无多少喜悦,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体能上的拉锯战将更加激烈。
人心的试炼:合作与算计
示范班内部的关系微妙而复杂。除了明面上的体能比拼,暗地里的较劲无处不在。
王海是其中最懂得“经营”的人。他体能中上,但极其擅长沟通。他会有意无意地接近余庆,分享一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内部消息”,比如赵副连长的喜好,下一步训练重点等,试图换取余庆在训练中的“互助”或好感。他也常常在孙猛面前暗示余庆的进步对他构成的“威胁”,在李建军面前感叹余庆的全面让人“压力山大”。
余庆对王海的示好保持着警惕。他牢记五舅爷的告诫,也凭着山里人特有的质朴直觉,感到王海的笑容背后藏着算计。他既不拒绝王海传递的信息(会自行判断真伪),也不轻易承诺什么,更不参与背后议论,始终保持着一种有距离的礼貌。他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轻易站队或交心,都可能引火烧身。
一次小组战术对抗演练,模拟城市巷战环境,四人一组,红蓝对抗。余庆、孙猛、李建军和王海再次分到红组。行动开始后,孙猛依旧习惯性猛冲,试图快速占领制高点,却忽略了侧翼警戒,险些被蓝方迂回包抄。关键时刻,余庆没有盲从,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侧翼动静,果断发出警告并组织就地防御,打乱了蓝方计划。
战斗中,王海的位置相对安全,却不断通过手势“指挥”,显得颇为积极,但提出的建议往往华而不实。李建军则沉默地执行着余庆的指令,两人配合默契,有效阻滞了蓝方进攻。最终,虽然因为孙猛的冒进导致未能全歼“敌人”,但红组在余庆的临时指挥下稳住了阵脚,避免了被“全歼”的命运。
复盘时,赵副连长重点分析了红组的得失。“孙猛,勇气可嘉,但指挥员不是敢死队长!你的冲动差点葬送整个小组!”他目光转向余庆,“余庆,临机处置不错,判断准确。但为什么一开始不明确制止孙猛的动作?作为团队一员,发现问题就要敢于发声!”
接着,他看向王海,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王海,手势很多,想法不少,但有几个切中要害?战场上的小聪明,往往最误事!”最后表扬了李建军的坚决执行。
这次演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每个人的性格和潜质。孙猛虽然挨了批,但对余庆关键时刻的冷静和判断多了几分信服,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里的敌意减少了。王海则有些讪讪,意识到自己的小算盘在真正的考验面前无所遁形。余庆则深刻体会到,个人勇武固然重要,但团队协作和关键时刻的担当更为关键。
意志的熔炉:超越极限
赵铁岩深谙锤炼意志之道。他安排的训练,往往在挑战生理极限的同时,更折磨人的精神。
夜间按图行进,在陌生、漆黑的山地丛林里,依靠指北针和地图寻找预设目标点。寒风刺骨,地形复杂,心理压力极大。有人因为恐惧而偏离路线,有人因为疲惫而心生放弃。余庆凭借着在山里生活养成的方向感和超乎常人的耐心,仔细核对地图,一步步向前推进。当他在规定时间内找到第三个目标点,看到等在那里的赵副连长时,虽然浑身被汗水(也可能是冷汗)浸透,但内心充满了突破自我的成就感。
据枪定型训练再次升级。不仅要挂水壶,还要在枪管上放置一枚弹壳,弹壳掉落,加时五分钟。肌肉的酸痛、精神的极度专注、时间的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余庆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准星与缺口的微小世界上,外界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呼吸的节奏和身体的轻微调整。当四十分钟结束的哨声响起,他轻轻放下枪,弹壳稳稳地立在枪管上,手臂已经麻木得不属于自己,但精神却有一种浴火重生般的清明。赵副连长走到他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处世之智:藏锋与亮剑
随着训练深入,余庆逐渐摸索出一套在新环境下的处世之道。
他继续坚持“藏锋”。在单杠考核时,他明明能拉八个,但在达到合格线六个后,便不再强行冲击,保留体力用于后续项目。在理论背诵上,他扎实掌握,但从不炫耀,只在提问时对答如流。他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竞争白热化的示范班,过早暴露全部实力并非明智之举。
但同时,他也懂得在关键时刻“亮剑”。当训练中遇到难以理解的理论难点,他会主动向文化程度较高的战友请教(比如偶尔找王海讨论条令,但只问知识,不涉其他);当看到张伟因为战术动作不标准而屡屡受挫时,他会利用休息时间,耐心地一遍遍示范、讲解要领,毫不藏私。这种基于共同进步的“亮剑”,为他赢得了真正的尊重,也无形中团结了大多数踏实肯干的战友。
他对孙猛,保持着竞争者的尊重,在训练中全力以赴,私下里不卑不亢。对李建军,欣赏其踏实肯干,偶尔会交流一些训练心得,建立了一种良性的竞争伙伴关系。对王海,敬而远之,避免深入交往,但表面维持着必要的礼节。
营级会操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紧张气氛几乎凝成实质。每个人都清楚,这不仅是一次展示,更是一次决定未来走向的重要节点。余庆能感觉到,暗流更加汹涌,但他内心却越发沉静。几个月的磨砺,让他褪去了最初的青涩与茫然,体能、技能、意志、心性,都有了质的飞跃。他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精铁,杂质渐去,初显锋芒。他渴望在会操中证明自己,更渴望凭借自己的努力,在这条强者之路上,踏出坚实的一步。他知道,真正的军旅生涯,在会操之后,才算是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