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峡,名副其实。
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怪石嶙峋,直插灰蒙蒙的天际。浑浊的河水在狭窄的河道中奔涌咆哮,撞击着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连绵的秋雨虽已停歇,但天色依旧阴沉,湿冷的山风穿峡而过,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林夙的车驾仪仗,在峡谷一端的入口处停下。他并未乘坐舒适的马车,而是身着一身利落的青色官服,外罩御寒披风,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目光沉静地审视着前方这处绝地。
韩青一身轻甲,按刀护卫在侧,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两侧寂静得有些过分的山崖。他身后,是五十名精心挑选的护漕队精锐,以及河间府派来的两百名府兵,队伍蔓延开来,倒也颇有声势。然而,在这巨大的、如同猛兽张口欲噬的峡谷面前,仍显得有几分渺小。
“大人,前方探路哨骑回报,峡内未见明显异常。”一名斥候奔回禀报。
“未见异常,便是最大的异常。”林夙淡淡道,“传令,队伍按原计划,入峡。”
命令下达,队伍开始缓缓移动,踏入这死亡峡谷。
车轮碾过湿滑的石路,马蹄声、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在峡谷中回荡,更添几分压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两侧那仿佛隐藏着无数眼睛的峭壁丛林。
队伍行至峡谷中段,最狭窄处。
突然!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巨响从头顶传来!
只见左侧峭壁之上,数块巨大的岩石夹杂着泥土树木,如同山崩一般,朝着队伍中段狠狠砸落下来!声势骇人,足以将整个车队拦腰截断,砸成肉泥!
“保护大人!”
“结阵!”
韩青怒吼一声,护漕队精锐瞬间收缩,盾牌举起,将林夙护在中心。府兵们则一阵慌乱,惊呼四起。
然而,预想中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的惨剧并未发生。
就在那滚石落下的必经之路上,数张提前布置好的、浸过桐油的巨网猛地从侧面弹出,虽然未能完全拦住巨石,却极大地减缓了其下落的速度和冲击力。同时,两侧峭壁之上,早已埋伏好的护漕队神射手,以及韩青安排的军中劲弩,发出了致命的呼啸!
“咻!咻!咻!”
弩箭精准地射向那些推动滚石的模糊身影,惨叫声顿时从崖壁上传来,几道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栽落。
滚石最终落下,砸在官道旁,激起漫天烟尘,阻塞了大半道路,却未能造成预想中的杀伤。
“果然……不止一路。”林夙端坐马上,目光冰冷地看着被阻塞的前路。这只是开胃菜,真正的杀招,必然在后头。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
“杀——!”
右侧峭壁的密林中,以及前方被滚石阻塞的道路后方,同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数十名身着杂色衣物、却手持统一制式兵刃的悍匪,如同潮水般涌出!为首几人,眼神凶戾,气息彪悍,赫然又是“影楼”的杀手,混杂在大量被赵皓暗中纠集的亡命之徒中。
他们显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搞隐秘刺杀,而是要凭借人数和地利的优势,进行强攻!目标明确——不惜一切代价,斩杀林夙!
“列阵!迎敌!”韩青长刀出鞘,声如洪钟。
护漕队结成的圆阵如同磐石,牢牢护住核心。府兵们虽然慌乱,但在军官的呵斥和护漕队的带动下,也勉强组成了防线。
霎时间,峡谷之内,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厮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怒吼声,与河水的咆哮混成一片,将这幽深的峡谷化作了修罗场。
韩青如同猛虎入羊群,长刀所向,无人能挡,专门寻找那些“影楼”杀手搏杀,以一己之力牵制了对方数名高手。护漕队成员更是悍勇,三人一组,配合默契,将冲上来的亡命之徒死死挡在阵外。
然而,敌人数量众多,且悍不畏死,更有“影楼”杀手在其中穿插,专攻要害,护漕队和府兵开始出现伤亡,圆阵被冲击得不断晃动,防线岌岌可危。
一名“影楼”杀手觑准一个空档,如同毒蛇般从侧面突入,手中淬毒的短剑直刺林夙后心!
“大人小心!”一名护漕队员奋不顾身地扑上,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剑,自己却口吐黑血,当场毙命!
林夙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但神情依旧冷静。他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防守下去。
是时候了。
他猛地从怀中取出那面御赐金牌,高高举起!
金牌在阴沉的天光下,骤然迸发出夺目的光芒,仿佛凝聚了皇权的威严与力量!
“陛下金牌在此!如朕亲临!”
林夙运足中气,声音如同龙吟,瞬间压过了峡谷中的所有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将士听令!叛匪袭击钦差,形同谋逆!杀敌一人,赏银十两!斩杀匪首,官升一级!临阵退缩者,格杀勿论!”
“援军即刻便到!给我杀——!”
金牌的光芒,加上林夙那蕴含着强大自信与决断力的怒吼,如同给苦苦支撑的官兵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陛下万岁!”
“杀!为了赏银!为了前程!”
原本有些摇摇欲坠的防线,瞬间稳固下来,甚至开始反击!官兵们红着眼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竟然将人数占优的匪徒杀得节节败退!
也就在此时!
峡谷两端,突然响起了雄浑的号角声!
只见入口处,烟尘滚滚,一支打着河间府守军旗号的骑兵,如同利剑般冲杀进来!而峡谷另一端,被滚石阻塞的道路后方,也传来了激烈的喊杀声,显然是另一支埋伏的官兵,按照林夙事先的布置,准时发动了攻击!
前后夹击!瓮中捉鳖!
匪徒们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慌乱和绝望!
“不可能!他怎么还有援军?!”
“中计了!快跑啊!”
兵败如山倒。
在金牌的激励和前后夹击的绝境下,匪徒的士气彻底崩溃,开始四散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韩青更是抓住机会,刀势如虹,连斩两名“影楼”杀手,将其余杀手也逼得狼狈不堪。
林夙依旧端坐马上,手持金牌,冷眼看着这战场局势的逆转。
他早已通过沈文舟的情报和韩青的侦察,大致摸清了赵皓可能动用的人手和埋伏地点。他故意只带部分护卫入峡,示敌以弱,同时密令河间府守军和另一支护漕队精锐,分别潜伏在峡谷两端,只等信号,便前后夹击。
这面金牌,不仅是对内激励士气的法宝,更是他调动各方力量的凭证!
战斗,毫无悬念地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与追剿。
当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影楼”杀手被韩青一刀劈成两半,峡谷内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官兵们搜捕残敌的呼喝声。
鲜血,染红了黑石峡的土地和河水。
林夙策马,缓缓行走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手中的金牌,在血腥与硝烟的映衬下,更显威严与……冷酷。
他胜了。
赢得干净利落,赢得无可争议。
经此一役,河间府乃至整个三府漕运,将无人再敢质疑他的权威,无人再敢轻易挑战这面金牌所代表的皇权与力量。
然而,他脸上并无喜色。
他看着那些战死的官兵和护漕队员,看着这满地的血腥,心中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以及对幕后黑手更深的寒意。
赵皓……
这血债,迟早要你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