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衙,明镜高悬的牌匾下,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王知府端坐主位,胖脸上习惯性的笑容有些发僵。左下首坐着面色淡漠的王督粮道,右下首则是新晋通判林夙,他一身青色官袍,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扎进这潭死水里的标枪。
堂下,老刘头被李铁柱搀扶着,那条刚被重新接好的腿还在微微颤抖,不知是疼痛还是紧张。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份状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啪!”
惊堂木响起,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下跪何人,所告何事?”王知府例行公事地发问,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老刘头咽了口唾沫,按照林夙事先嘱咐的,将“永丰”粮行如何威逼利诱、漕帮打手“四指阎罗”如何带人打断他腿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他的声音起初发颤,说到最后,想起自家被烧毁的铺子和差点丢掉的性命,反而生出几分豁出去的
王知府听完,眉头皱成了疙瘩,目光瞥向一旁的王督粮道。
王督粮道会意,干咳一声,慢悠悠开口:“刘老汉,你口口声声说是‘永丰’所为,是‘四指阎罗’行凶,可有真凭实据?这淮安府每日里纠纷不少,若都像你这般空口白牙,府衙岂不是要忙断了腿?”
这话阴阳怪气,直接就要把案子按下去。
“王大人此言差矣。”林夙适时开口,声音清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苦主在此,伤情可见,如何能说是空口白牙?”
他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下官亲自为刘老汉验伤所做的记录,断腿重伤,确系人为殴打造成。此外,这是刘老汉按了手印的证词,所述经过,条理清晰。”
他将文书呈上,继续道:“至于行凶者‘四指阎罗’,乃是漕帮雷五爷麾下众所周知的人物。依《大诰》,伤人夺产,罪证确凿,理应立即传讯人犯,当堂对质,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王知府看着林夙呈上来的验伤记录和证词,脸色更加难看。他没想到林夙准备得如此充分,更没想到他敢在公堂之上如此咄咄逼人。
“这个……林通判,办案讲究程序,传讯人犯也需……”王知府还想拖延。
“知府大人!”林夙打断他,目光如炬,声音提高了几分,“苦主伤痕犹在,凶徒逍遥法外!若府衙连此等光天化日之下的恶行都不能即刻查处,百姓会如何看我等食君之禄的官员?朝廷法度威严何在?!”
他这话已经带着质问的意味,如同无形的鞭子,抽在王知府和一干胥吏的脸上。
堂下那些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书吏衙役,此刻也忍不住偷偷交换着眼色。这位新来的林通判,是个硬茬子啊!
王知府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众目睽睽之下,他若再强行压下,传出去必然官声有损。他咬了咬牙,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来人!速去传讯漕帮……那个‘四指阎罗’到堂问话!”
命令是发出去了,但他和王督粮道交换的眼神里,都藏着一丝阴冷。
林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他知道,传讯未必真能传来人,但这第一步,他终究是迈出去了。他将这淮安府看似坚固的铁板,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退堂后,王知府拂袖而去。王督粮道走到林夙身边,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林通判,好手段。不过,这淮安府的风大,小心……闪着腰。”
林夙淡然回礼:“多谢王大人关心。下官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腰杆还算硬实。”
看着王督粮道离去的背影,林夙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正式开始。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不到两个时辰,派去传讯的衙役就回来了,面带难色:
“禀大人,那……那‘四指阎罗’,几天前就离开淮安府了,漕帮的人说,不知去向!”
林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意料之中。
他走出府衙,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你不肯把人交出来?
那我就亲自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