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墨的意识是被灼烧感扯回来的。
机甲驾驶舱的警报声像一把生锈的刀,正往他太阳穴里绞。
他的左手还死死扣着操纵杆,指节发白得几乎要透过战术手套渗出血来,
刚才被推出核心空间时,机甲左肩装甲彻底熔成了铁水,
现在冷却的金属残渣正像碎玻璃般扎进他锁骨下方的皮肉,
每动一下都扯得伤口火辣辣地疼。
“咳……”他呛了一声,
喉间尝到铁锈味,是刚才被风压呛进肺里的核心空间锈渣。
视线里的全息屏在疯狂闪烁,红色警告条刷得人眼晕:
“推进器过热”
“关节液泄漏”
“太极核心温度987c”。
但这些都不重要。
他猛地转头看向舱外,心脏瞬间沉了下去,锈蚀巨人γ型还在那里。
它原本幽蓝的躯体现在像被泼了墨汁,皮肤下翻涌着黑红色的纹路,
之前被锁链捆住的胸口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暗金色的锁链从伤口里穿出,却不再发光,像被抽干了血的蛇,软塌塌地垂在身侧。
巨人的右手正攥着半块倒塌的祭坛石柱,指缝间渗出的锈蚀液滴在地面上,
滋滋地腐蚀出蜂窝状的坑洞,连坚硬的青铜地砖都像被强酸泡过般冒泡。
“子墨!”
苏晚晴的声音突然炸响在通讯频道里,带着电流杂音的急促,
“它体内的锈蚀浓度又涨了20%!刚才那道锁链……是不是断了?”
陆子墨的瞳孔猛地收缩。
三个月前在倒悬巷捡到的半片甲片突然浮现在他眼前,
光雾里那片被吹走的灰烬,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在血脉里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伸手按住胸口,那里的符文凹槽还在隐隐作痛,
像被钥匙反复拧过的锁眼,残留着金属摩擦的钝痛。
“玄风子!”
他扯着嗓子喊,手指在操作台上快速敲击,试图调出更详细的数据分析,
“系统恢复进度!”
“主系统,恢复3%。”
玄风子的投影闪了闪,这次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只剩一团浮动的金色光团,光团边缘还沾着核心空间的锈渣,
“因果演化模块未激活,建议……优先返航……”
“不需要建议!”
陆子墨打断他。
太极核心的嗡鸣从脚底传来,震得他后槽牙发酸。
三个月前为了安装这个核心,他在手术台上疼晕过三次,
现在那些旧疤正随着核心的震动一起跳动,像有人拿烧红的针在扎他的脊椎。
全息屏突然弹出新提示:
“融合进度已达78%,是否继续?”
陆子墨的拇指悬在“确认”键上,停顿了不过半秒。
他想起三天前苏晚晴蹲在工坊里,举着半块青铜齿轮对他笑:
“子墨你看,这纹路和《考工记》里记载的‘阴阳交’完全吻合,
说不定能和太极核心共鸣。”
又想起父母最后留在通讯器里的声音,
母亲的尖叫混着金属被腐蚀的刺响:
“小墨,城寨的防御……撑不住了……”
“确认。”他按下按键。
驾驶舱突然剧烈震动,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摇晃整个机甲。
陆子墨的额头撞在护目镜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视线里的巨人身影都变得模糊。
透过朦胧的光,他看见最后一块青铜齿轮正从机械臂末端弹出,
齿轮表面的云雷纹泛着幽光,
“咔”地嵌入太极核心的缺口,严丝合缝得像天生就该在那里。
“共振频率匹配……”
玄风子的光团突然凝成人形,这次连衣袂上的纹路都清晰了几分,
“太极脉动与锈蚀能量,形成稳定结构……”
话音未落,通讯频道里突然混进青鳞的声音,带着跑后的喘息:
“墨哥!我和楚离歌在祭坛清理残余触须,发现触须里裹着玄铁矿砂。
刚给清越传了坐标,她的火药弹能更准!
楚离歌还把石像碎片堆在矿坑口了,能挡巨人自爆的余波,你们放心打!”
楚离歌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带着纱布摩擦的沙沙声:
“我胳膊的伤没事,就是有点使不上劲,帮青阳子搬完熔液桶就过来支援!”
“收到!”
陆子墨刚应完,就看见一架黑色无人机从云层里钻出来,
机腹下挂着六枚圆筒状物体,正是宋清越的改装装备。
弹壳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他只扫了一眼就认出来,
是《墨经》里记载的“连弩机括图”,
每个纹路都是火药燃速的调节器
,是他和宋清越熬了七个通宵才校准的参数。
“特制火药弹,掺了三斤玄铁矿粉。”
宋清越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轻快,无人机尾部喷出蓝焰,快速向巨人方向靠近,
“我算过弹道了,在巨人左肋第三根骨刺位置引爆,
能把它体内的锈蚀液搅成浆糊,刚好配合你的太极核心!”
陆子墨盯着全息屏上的红色轨迹线,看着它精准地穿过巨人肋下的薄弱点。
可就在无人机即将锁定目标时,巨人突然挥起左臂,
带起的强风直接扫中无人机机腹,金属外壳擦出一串火星,无人机瞬间偏了方向。
“偏了!再调3度!”
宋清越急得拍了下操纵台,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慌,
“它的动作比刚才快了!”
“我帮你定住它!”
陆子墨操纵机甲猛地向前冲,右臂的青铜刃泛着金红色的光,
“咔”地砍进巨人右肩的关节缝隙。
锈蚀液顺着刃身溅上来,落在机甲外壳上滋滋冒烟,陆子墨却没敢松手,
他能感觉到巨人的关节在疯狂扭动,试图把机甲甩出去,
锁骨的伤口被震得再次渗血,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就是现在!”
苏晚晴在频道里喊,
“我用镇魂铃的光纹缠住它的左腿了!能撑两秒!”
宋清越抓住这两秒空隙,迅速调整无人机角度:
“锁定完成!发射!”
六声闷响几乎同时炸响。
弹壳在接触巨人皮肤的瞬间裂开,橙红色的火焰裹着黑色粉末喷涌而出,
玄铁矿粉在火焰中燃烧,迸发出幽蓝的火星。
那是能中和锈蚀液的特殊配方,火星落在巨人身上,
原本黑红色的纹路瞬间淡了几分,像被火焰烧过的墨渍。
锈蚀巨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左肋炸开碗口大的伤口,
黑色锈蚀液混着血沫喷出来,在空中凝结成冰晶,
噼里啪啦砸在机甲外壳上。
陆子墨趁机操纵机械臂,青铜刃上的太极纹路亮得刺眼,
顺着巨人的伤口往里探,直接触碰到它的锈蚀核心。
“太极核心输出功率92%!”
玄风子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些,
“锈蚀能量正在被强制吸收......”
驾驶舱突然被一层金红色光膜包裹。
陆子墨感觉有暖流从脊椎窜到后颈,
原本因为推进器过热而刺痛的皮肤突然不痒了,
连锁骨处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他盯着护目镜上的能量条,看着太极核心的输出功率稳定在92%,
巨人身上的黑红色纹路正一点点被光膜吸走,变成半透明的浅灰色。
可就在这时,驾驶舱突然暗了下来。
“能量超载!因果演化模块进入强制冷却状态!”
玄风子的投影骤然消散,光团碎成星点,
“中级因果模式关闭,感知系统降级。”
陆子墨的护目镜瞬间黑屏。
他的太阳穴又再狂跳,失去系统辅助的机甲,就像瞎了眼的野兽。
他能听见关节液泄漏的“滴答”声,
能感觉到推进器的震颤频率在变,
但再也看不到全息屏上的能量数据,看不到巨人的动作轨迹。
“子墨!”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
“它在看你!眼睛,它的眼睛亮了!”
陆子墨猛地抬头,透过黑屏的护目镜缝隙,
他看见巨人的头部缓缓转动,原本空洞的眼眶里,突然亮起两点微弱的红光,
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烛火。
这不是锈蚀兽该有的眼睛,里面有某种智慧的、冰冷的东西,像在看一只蚂蚁。
“你以为赢了吗?”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同时从地底、云层、甚至他的骨头里发出的。
陆子墨的血液瞬间凝固,这不是巨人的嘶吼,不是锈蚀液的沸腾声,
是人的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韵律,
像刻在青铜鼎上的铭文被念出来。
“真正的厄洛斯……,才刚刚醒来。”
驾驶舱的警报再次响起。
陆子墨摸索着扯下护目镜,看见全息屏上的系统提示在疯狂闪烁:
【太极核心温度1200c】
【因果演化模块冷却时间:12小时】
【机甲动力系统剩余:17%】
他的视线扫过舱外,巨人的透明躯体正在缓缓消散,
只留下那两点红光,像两颗埋在灰里的火星,死死盯着他的机甲。
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苏晚晴的惊呼:
“子墨!你的机甲,在渗锈蚀液!”
陆子墨低头一看。
不知何时,机甲的关节缝隙里正渗出浅灰色的液体,
滴在驾驶舱地板上,滋滋地腐蚀出小坑。
他伸手触碰,液体凉得刺骨,却在他掌心凝成一个符文,
竟和他胸口的凹槽一模一样的符文,纹路里还泛着淡淡的金光。
“玄风子,”
他哑着嗓子喊,“这液体……”
“检测到未知能量入侵,与太极核心同源,”
玄风子的投影重新出现,却又开始闪烁,
“建议立即返回城寨,能量正在复。”
陆子墨的手指按在返航键上,目光却落在舱外那两点红光上。
他突然想起铁心最后说的话:
“真正的清理者,还未现身。”
现在他知道了,真正的清理者,可能从来都不是锈蚀之触。
“返航。”他按下按键。
机甲的推进器喷出暗红色火焰,带着刺耳的嗡鸣,缓缓转向青州械寨的方向。
陆子墨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祭坛,看着那两点还在闪烁的红光,
掌心的符文还在发烫,像一颗埋在肉里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