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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戈坪东首的厢房内,窗纸糊得严实,仍挡不住窗外北风的厉啸,窗棂偶尔格格作响。

腊月的寒气如同针尖,从每一条缝隙钻进来。

晨光透过糊了桃花纸的窗棂,在室内铺洒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空中细微浮动的药尘。

几盆耐寒的蜡梅在角落幽静绽放,馥郁的冷香与弥漫的药味奇异地交融。

鹿呦立于一张打磨光滑的酸枝长案前,案上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数十个精致的青玉、白瓷小罐和研钵、药秤等物。

她身着那件标志性的水蓝布裙,身姿挺拔却透着一种凝神贯志的专注。

白皙纤细的指尖此刻正拈着一小片薄如蝉翼、隐隐泛着银边淡蓝的“冰魄银叶”,小心翼翼地将其浸入面前一个浅浅的骨瓷碟中。

碟内盛着些微粉末,是她不久前从寨中伙房取来的食盐样本。水蓝的袖口轻轻拂过桌面,无声无息。

她那双剪水秋瞳紧紧盯着银叶的变化,一丝不苟,仿佛天地间只余下这小小的试具与样本。

“呦姐姐,清脉散的引子,是否该再加三分霜降前的忍冬藤芯?”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阿篱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身前是一方温着水的铜盆,盆边搁着几味刚捣碎的鲜草药。

她手中捏着一块湿热的素巾,正仔细擦拭着几个小巧的羊脂玉药瓶,动作缓慢而轻柔,如同在呵护娇嫩的莲蕊。

月白的袄裙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素净,眉眼间的忧色被专注的宁静冲淡了几分,但那清澈眼眸深处,如溪流般静静流淌的思念,却瞒不过亲近之人。

鹿呦依旧凝神看着银叶,直至那边缘一丝若有若无的靛蓝霜纹彻底隐去,她才长舒一口气,收回银叶,转身对着阿篱,眉宇间带着一丝满意:“好迹象。这锅盐是新采的崖盐,并无那跗骨霜的毒根。”

她走到阿篱身边,从案上拿起一小撮干枯却依旧透着碧绿的藤芯细丝,

“霜降前芯头那寸许精华,药性最为平和清透,能引浊气下行。阿篱妹妹考虑得周全,加三分正好。”

“倒是金蟾涎液至阳至纯,融入时火候须得极准,差之一丝,药性便如烈马脱缰,反伤经脉。当年在神机门……”

话说到此,鹿呦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指尖微微一顿,水蓝的眸子望向窗外连绵的雪峰,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掠过眼底。

神机门剧变,虽时过境迁,每每念及那熟悉清雅的药庐、诸葛门主的爽朗的笑声、华夫人温婉的音容,心口便如压着巨石,沉甸甸地疼。

阿篱停下了手中擦拭的动作,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鹿呦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痛楚与深藏其后的忧虑。

她轻轻放下玉瓶,走到窗边,素手推开半扇窗。

清冷的山风带着雪后特有的清冽气息涌入,吹散了室内过于凝重的药气,也似乎吹动了鹿呦低垂的睫羽。

“呦姐姐,”阿篱的声音温润依旧,却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如同山间泠泠的清泉,

“潜哥哥常说,心有所忧,则神有所滞。我们……当信他吉人天相。”

她顿了顿,目光也投向层峦叠嶂的远方“神机门……虽遭劫难,但这道化解跗骨霜的方子,正是门主和夫人福泽的延续。我们今日在此悉心调制,不仅是解苍生之困厄,亦是…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她没有提陈潜,但那温柔的眉宇间,却蕴藏着毫不掩饰的牵挂。

这一路行来,险象环生,她的心,何曾有一刻不系在那藏青布袍的身影上?

陈潜独自潜入梅岭老鹰岩探查祥兴帮与李魁,鹿呦和她远赴神机门取小金宝涎液,期间消息断绝,这数十个日夜的分离,担忧早已在心底沉淀,化作一种无声的坚韧。

鹿呦深吸了一口凉风,山间的清气直灌入肺腑,让她纷乱的心绪为之一清。

她转身,看向阿篱,眸中的忧色被坚韧替代,唇角勾起一丝暖意:“阿篱妹妹说得是。潜哥哥剑胆琴心,修为高强,定能逢凶化吉。倒是我们,”

她走回案前,拈起那截忍冬藤芯,“得先把这药炼好,绝不能拖了他铲毒除奸的后腿。”

阿篱温婉一笑,回到铜盆边,继续细心处理药材。

屋内只余下药杵与研钵轻碰的细碎声响,水汽蒸腾的氤氲,以及两人心中无声流淌的浓浓牵挂。

日头渐渐爬高,窗外雪地反射的白光愈发刺眼。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清冽的寒气。

“鹿阿姨!阿篱阿姨!”

人未至,声先到。一道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冲了进来,带起一阵旋风。

是诸葛崖!

这神机门惨变中侥幸逃生、被悟嗔大师和白无瑕拼死护送的遗孤,经寨中众人连日来的悉心照料与开解,悲愤与惶恐淡去了许多。

双遗传自父母的、神采奕奕的黑亮眸子,重新焕发了属于孩童的生气。

他身上穿着一件羊皮袄子,小脸红扑扑的,额角挂着跑出来的细汗,一进门就看到了案旁的鹿呦和阿篱,乌黑的眼睛亮得惊人:

“快看!快看外面!”

他兴奋地手舞足蹈,一边扯着鹿呦的水蓝衣袖,一边指着窗外止戈坪的方向,几乎是喊着说:

“是陈潜叔叔!他回来了!带着一大帮人呢!刚刚骑着大马跑进寨子的!楚叔叔和云阿姨正在聚义厅和他们说话!我爹……呃,不是,”

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忽然意识到说错话,小脸霎时一暗,但很快又被更大的兴奋取代,“哦,我是说…好多马!还有好些没见过的好汉叔叔!都特别威风!”

稚气未脱的声音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鹿呦和阿篱几乎是同时抬头,放下手中药材,直奔聚义厅!

聚义厅内炉火正旺,熊熊燃烧的炭盆驱散了腊月山间的酷寒。

松枝油脂在火焰中偶尔发出“毕剥”轻响,松香混着暖意弥漫在宽阔的厅堂中。

墙上挂着的兽皮弓弩与粗犷兵器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暖润的光泽。

巨大的粗木桌旁,气氛却灼热如盛夏。

陈潜的目光落在楚飞夫妇身上,朗声道:“大哥,大嫂,劳二位挂心。梅岭之行,幸不辱命!”

他声音沉浑有力,字字清晰,落在众人耳中,如同金石掷地。

楚飞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陈潜肩头:“好!好兄弟!回来就好!”

他环眼扫过陈潜全身,眼中满是关切与由衷的欣喜,随即目光落在陈潜的左肩处,“二弟,你肩上那……”

“无碍,”陈潜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拂过左肩,动作自然流畅,

“些许皮肉小伤,骨头已经长好,只是阴雨天略有些酸罢了。金刚劲气护持,不妨碍。”

陆昆早就按捺不住,嗡声问道:“陈兄弟,那翻江鲨李魁?还有那什么狗屁‘赤面龙王’?可逮着了?揭阳港那些毒盐……”

厅中气氛瞬间一凝。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陈潜和黄杰身上。

陈潜神色转肃,环视众人,声音沉缓地将揭阳港石滩一战细细道来。

从他与黄杰如何里应外合,设计引蛇出洞,运“沙”为饵;说到万震如何凶悍,诡谲歹毒;双方斗智斗勇斗力。

讲到如何与贺兰雪那戏剧般的联手,以及那足以熔金化骨、沾之即死的“碎脉焚心毒烟筒”被扼杀于未爆之际……

他叙述平实,将惊心动魄的厮杀用清晰的线索和简洁有力的语言铺展开,却更能让人感受到当时的凶险与关键处的生死一线。

听到万震毙命、毒盐尽毁,聚义厅内先是一阵沉静,紧接着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好!”楚飞声若洪钟,激动得又是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震得木屑微飞,

“痛快!二弟,好手段!那等为虎作伥、祸害百姓的奸贼,就该如此下场!”

陆昆激动得脸色涨红,虬髯如钢针般根根竖起:“干得好!潜兄弟!黄帮主!痛快!可惜老陆没在场,不然定要在他心窝子再补上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赵毅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快意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连角落里的李寒衣,兜帽下似乎也传出了一声极轻的“呵”声,如冰雪微融。

云朝烟轻轻舒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放松和欣慰,看向陈潜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柔和:

“万震伏诛,李魁无踪,归化堂在南海的毒爪暂时被斩断,潮汕沿海百姓可免一劫。此乃大善!”

她转向黄杰,声音温和却带着由衷的赞许,“黄帮主年纪轻轻,深明大义,与二弟联手,行此霹雳手段,剪除奸恶,更是难得!”

黄杰闻言,面色微红,上前一步,对着楚飞和云朝烟躬身抱拳,声音清朗带着一丝激动:

“楚寨主,云夫人谬赞了。祥兴帮偏安梅岭,因循守旧,黄杰亦是浑噩度日。此番若非陈大侠晓以大义,点醒迷途,更亲赴险地,与我共捣蛇穴,我祥兴帮上下,恐还沉浸于虚假的自保之中。此次不过略尽绵薄,实乃戴罪立功,不敢居功。”

他抬眼,眼神澄澈明亮,透着一股洗净颓唐后的锐气与担当:

“经此一事,黄杰幡然醒悟。祖辈基业当守,然正道公义更为根本!我祥兴帮日后,当紧随天台寨诸位豪杰之后,扫除鞑虏污秽,还我河山清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气度从容,再不见当初迷航青年之彷徨,唯有年轻英杰的担当与决心!

“好!”楚飞再次赞了一声,环眼之中满是激赏,大步走到黄杰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黄兄弟!有胆识!有担当!我天台寨的大门,永远为兄弟敞开!来日咱们并肩作战,定要让那些元狗鹰犬,无葬身之地!”

陈潜看着眼前这一幕,沉稳的面容上也泛起一丝由衷的笑意。

这时,他目光转向厅门处,只见水蓝与月白两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带着关切与喜悦望向他。正是鹿呦和阿篱。

诸葛崖这小机灵鬼,早已趁着众人注意都在厅中对话时,像泥鳅一样钻过人群,跑到了阿篱身边,扯着她的衣袖,小手指着厅中央的陈潜,小脸上满是兴奋和炫耀,好像在说:看,我没骗你们吧!

陈潜的目光越过喧闹的群豪,与鹿呦、阿篱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无需言语,鹿呦水蓝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释然、骄傲与一丝嗔怪,那是在说:没事就好。

阿篱则迎着他的目光,清澈的眼眸瞬间点亮,弯成了最温柔的月牙,里面是纯粹的欢喜与安心,还有一丝不轻易显露却在此刻格外明晰的眷恋。

她轻轻点了点头,仿佛隔着喧嚷,彼此心意已通。

楚飞也看到了门口的两人,哈哈一笑,洪声道:

“好了!今日双喜临门!一喜潜兄弟、黄帮主凯旋,除贼焚毒;二喜……”

他目光转向药香飘来的方向,“这‘跗骨霜’的解药,想必呦姑娘和阿篱也快功成了吧?”

鹿呦拉着阿篱的手,两人莲步轻移,步入聚义厅内。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聚焦过来。

“楚大哥放心,”鹿呦声音清越,带着医家独有的自信与从容,

“金蟾涎液已融入清脉散药基,辅以霜降忍冬芯、百花蕊等中和药性,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凝香定魄’,让诸药性彻底圆融,便可成丸。最迟明日卯时,此药便可出炉。”

陈潜的目光从并肩而立的鹿呦与阿篱身上移开,暖意未散,锐利如常地扫过厅堂每一张熟悉的脸庞。

忽然,他目光如电般停驻在云朝烟身侧一个蹦跳雀跃的稚童身上——诸葛崖!

“崖儿?!”陈潜失声轻呼,疾步上前,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惊愕与难以言喻的温暖,却也立刻被更深的疑虑所笼罩。

他蹲下身,强健有力的手臂几乎是将小诸葛崖抱了起来,仔细端详着这孩子虽兴奋却难掩长途跋涉风霜的稚嫩小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你怎会在此处?诸葛门主、华夫人呢?”

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云朝烟与鹿呦,隐隐已感觉到一股不祥的寒意正沿着脊椎悄然蔓延。

诸葛崖抱着陈潜的脖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小脸上那份见到亲人般的欢喜迅速黯淡下去,扁了扁嘴,眼眶一红,泫然欲泣,却又倔强地忍住了。

云朝烟放下手中暖炉,温婉的眉宇间笼上一层深重的悲悯与愤恨。

她轻移莲步,走到陈潜身边,声音清晰而压抑地将那个惨烈至极的夜晚、那份刻骨铭心的背叛与屠戮,沉痛道来:

“……十几天前,文逸飞那狼心狗肺的叛徒,被潜如烟这狗贼暗中收买……趁门中松弛戒备……引大批潜龙卫及归化堂、玄冰教高手……里应外合……九连环谷……诸葛大哥与华姐姐……血战……终为护妇孺与崖儿等弟子突围……舍身断后……”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潜的心上。

他抱着崖儿的手臂骤然收紧,深潭般沉静的眼眸深处,仿佛有炽烈的熔岩在喷薄、奔流、凝固!

文逸飞!竟然敢背叛神机门,叛卖同袍?!

“阿弥陀佛!”角落里的悟嗔合十悲号,眉骨上狰狞的刀疤因怒意而扭曲,“那场血光……贫僧毕生难忘……施主……节哀……”

诸葛崖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身子在陈潜怀里剧烈地颤抖:

“陈叔叔……爹娘……还有好多叔叔阿姨……都没了……家……烧了……”

哭声撕心裂肺,在聚义厅里回荡,撞击着每个人的耳鼓。

一直安静站在陈潜身旁的鹿呦,水蓝的衣袖轻轻拂过他的手臂——那细微的触碰带着她特有的冷静与抚慰。

她秀眉紧蹙,水玉般的眸子闪烁着锐利而沉痛的光,声音清泠,补充道:

“不止门主与夫人……杨四哥、道生和尚等数十忠义兄弟,皆力战身亡……我与阿篱后来重返谷中,只寻得些许门主常穿的旧衣残片……夫人几缕烧焦的发带……”

她顿了顿,眼中蕴着深重的痛楚与一丝未解的谜题,

“满谷焦土,尸骸皆已化为枯骨灰烬,难以辨认……未能寻获门主夫妇及杨四哥等人的……完整遗骸……”

这“未能寻获”四字,如同一根冰冷的芒刺,深扎进陈潜的心头。

楚飞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和熊熊燃烧的战意:

“二弟!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等本欲点齐山寨精锐,同赴泉州,将那狗贼的心肝剖出来看看是何等颜色!”

云朝烟目光清冽如剑,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仇,自然要报!可此刻强攻泉州,只恐正中下怀!”

她声音清晰有力,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泉州路乃闽南重镇,元廷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所在,更有泉州路千户所重兵镇守!潜龙卫爪牙必然潜伏更深!莽撞行事,非但报不了仇,更怕是将天台寨和众兄弟……尽数填入那无底深渊!”

她话锋一转,“二弟,你也知晓其中利害。此刻需查明‘如烟’及文逸飞去向,方能为神机门罹难兄弟姐妹、为诸葛门主与夫人、杨四哥……讨还这血债!”

一直静静守在一旁的阿篱,默默地拿过一块温热湿润的素帕,走到抱着崖儿的陈潜身边,轻柔地替哭泣不止的崖儿擦拭泪痕。

月白的裙裾如同一抹宁谧的月光,与这厅中的怒焰悲风形成奇异的对比。

她抬起清澈如泉的眼眸,望向陈潜,声音温润柔和,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低声道:“大哥哥,莫要让怒火烧伤了心神……”

她的目光扫过厅内惨然的众人,最后落在泪痕未干的小崖儿身上,带着深重的悲悯与坚定:

“逝者……尸骨未寒,英魂不远……若我们行差踏错,以卵击石,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神机门的血仇……需得更稳妥、更沉得住气地去雪洗!崖儿的安危与未来,更需要我们筹谋万全。”

陈潜感受到阿篱话语中那份真诚的抚慰和她对逝者的悲悯对生者的守护,更看到云朝烟眼中那冷静分析下深藏的关切与智谋。

他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怀中的诸葛崖,动作沉稳依旧,大手轻轻抚过孩子柔软的发顶。

“大哥,”他开口了,声音比厅外呼啸的寒风更冷,更沉,每一个字都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与不容置疑的决心:“大嫂和阿篱说得对。仇,要报!刀,要磨快!但不是现在,不是这般冲杀!”

他环眼如电,扫过楚飞因怒气而涨红的脸、云朝烟忧心忡忡的眸、黄杰沉毅肃穆的表情,最终定格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

“泉州布政使司衙门……其中必有我们尚未窥破的惊天阴谋!”

他语气斩钉截铁,“我必须尽快亲赴闽南!非为直闯衙门,乃是暗中查访!查如烟和文逸飞行踪,查这惊天血案背后,究竟还藏着何等龌龊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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