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门楣,今日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来人一袭青衫,风尘仆仆,眉宇间却带着江湖游历的洒脱与见识过山河的豁达。
他便是游医顾辞,曾与露柚凝在某次疑难杂症的探讨中引为朋友。
听闻京城关于靖王妃的种种传闻,他心中牵挂,处理完手头事务便星夜兼程赶来。
时令已入深秋,靖王府的庭院铺满落叶,更添几分萧瑟。
露柚凝正在尘雨轩翻阅寒鸦营从江南送回的密报,惊蛰来报,道是府外有一位姓顾的游医求见,自称是旧识。
姓顾?顾辞?
露柚凝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
这位医术精湛、性情洒脱的游医,曾在她初入王府、举步维艰时,因机缘巧合与她探讨过几个疑难杂症,彼此引为医道道友。
他此时归来,想必是听说了京城种种。
“快请。”她放下密报,心中已有了计较。
在这满是算计与冰冷的王府,能见到一位纯粹的、志同道合的故友,实属难得。
顾辞依旧是那副风尘仆仆却难掩潇洒的模样,一身半旧的青衫,目光清亮有神。
他踏入尘雨轩,见到露柚凝,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惊艳与欣慰,随即化作爽朗的笑意:“一别数月,王妃风采更胜往昔。顾某云游四方,听闻王妃在京中屡创奇迹,特来拜会,看来传言非虚。”
此人眼神清明沉稳,倒是坦荡。
露柚凝心中微动,请他入内详谈。
寒暄几句后,她想到时清屿腿疾治疗已至关键,正需集思广益,再知顾辞并非虚言客套之人,加之他游历四方,见多识广,或许对碧落黄泉毒能有不同见解。
略一沉吟,她决定坦诚相告。
“顾先生来得正好,”她神色凝重了几分,“不瞒先生,我正为一桩奇毒所困,名为碧落黄泉……”她将时清屿中毒,以及自己治疗过程中遇到的瓶颈,择要告知。
顾辞听得神色渐凝,沉吟道:“碧落黄泉……此毒阴狠,顾某游历南疆时,确曾听闻。其毒性缠绵,易损经脉,尤以下肢为甚。
常规疗法往往事倍功半,当地部落常用一种‘雷火灸’配合特殊药油,以外力强行刺激萎靡的经脉与肌理,虽过程痛苦,但对沉疴或有奇效。”
雷火灸?外力刺激?
露柚凝眸光一亮。
这与她之前以金针疏导、药物内服为主的思路恰好形成互补!
顾辞带来的,不仅是新的方法,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源于江湖与民间的医学视角。
此人见识不凡,或可成为一大助力。
她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寒鸦营正值用人之际,尤其需要顾辞这样医术高明、背景相对简单且值得信任的人才。
她抬眼,目光诚挚地看向顾辞:“顾大夫见识广博,令人钦佩。不知……可否请顾大夫暂留王府,与我一同诊治王爷腿疾?此事关乎重大,柚凝需仰仗先生之力。”
正在书房处理军务的时清屿,几乎是同时收到了影一的禀报——有一陌生男子求见王妃,二人相谈甚欢。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起。
他强行按捺了片刻,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尘雨轩内,她与那陌生男子相谈甚欢的场景。
是什么人,值得她亲自接见,还相谈许久?
醋意与一种被排除在外的焦躁感交织,他终于坐不住,丢下文书,冷声道:“推本王去尘雨轩。”
当他的轮椅被推入尘雨轩厅内时,看到的正是露柚凝与顾辞相对而坐,低声交谈的情景。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二人身上,气氛竟显得有些……融洽?
时清屿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咳。”
他轻咳一声,推动轮椅入了院内,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顾辞,最终落在露柚凝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王妃有客?”
“王爷?”露柚凝见他突然到来,有些意外,起身见礼。
顾辞也随之起身,从容一揖。
时清屿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顾辞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冷意,随即才转向露柚凝,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位是?”
他这眼神……
露柚凝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心中不解,但仍平静介绍:“王爷,这位是游医顾辞顾大夫,于毒理与疑难杂症上颇有建树。妾身请顾大夫前来,是为协助诊治王爷的腿疾。”
她看向时清屿,语气坦然,“顾大夫提出了新的疗法,或可加速康复进程。”
她竟将他中毒一事告知外人了?!
时清屿心头一震,看向露柚凝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在她心里,我竟是可以随意与外人谈论的病例吗?
一股被背叛的感觉混合着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他死死攥住轮椅扶手,指节泛白。
新的疗法?加速康复?
时清屿心中冷哼,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他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说话,看着她眼中对那游医能力的认可,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她何时用这般欣赏的语气提起过他?她为何总能轻易信任旁人,却唯独对他筑起高墙?
他强压下翻腾的醋意,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微微颔首:“原来如此。有劳顾大夫。”语气疏离客气。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推动轮椅,巧妙地插入了露柚凝与顾辞之间,隔开了两人的直接视线,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
哼,靠那么近做什么!
他心中腹诽,面上却对露柚凝道:“既然王妃觉得可行,那便依王妃之意。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顾辞,带着一丝属于王爷的威压,“治疗过程,需以稳妥为上,若有任何差池,本王唯你是问。”
这话看似是对治疗的要求,实则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露柚凝看着他这番幼稚又强硬的举动,心中莫名。
他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对治疗之事从不主动过问,今日倒摆起王爷架子来了?
她只觉得时清屿今日格外难缠,却并未深想他反常行为背后的含意。
“王爷放心,顾大夫医术精湛,妾身亦会全程参与,定当确保万无一失。”她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时清屿被她这话一噎,心中更堵。
你居然帮他说话?!你就这般维护他?!
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没良心!
他想发作,想质问,可触及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想起自己曾经的混账行为,那点可怜的勇气又瞬间消散。
他不能再让她失望了……至少,不能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既如此,便依你。”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目光掠过一旁神色自若的顾辞,只觉得那青衫身影格外刺眼。
哼,且让你得意几日,若敢对她有非分之想,本王定不轻饶你!
靖王殿下心中醋海翻波,面上却只能维持着冰冷的平静,这憋屈的感觉,比腿上的旧伤更让他难受。
而一场由他单方面宣告开始的、无声的“战争”,似乎就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