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麦秸笛声
沈慕言把那束系着红绳的麦穗放进竹筐时,指尖碰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林溪昨天塞给他的麦秸,被他随手夹在筐沿。阳光穿过麦芒,在秸秆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用麦秸做的笛子。
“林溪,你等下。”他蹲下身,拣了根最直的麦秸,指尖飞快地掐出几个小孔。麦秆的青涩气息混着阳光的味道钻进鼻腔,他把两端削得平整,凑到唇边轻轻一吹。
不成调的笛声像只刚学飞的鸟儿,歪歪扭扭地飘出来。林溪提着镰刀跑回来,额角还沾着麦糠:“你在做什么?”
“试试这个。”沈慕言把麦秸笛递过去,“小时候听爷爷说,麦熟时的秸秆最有韧性,能吹出声音。”
林溪接过来,鼓起腮帮子一吹,笛声忽高忽低,惊飞了田埂上的麻雀。她笑得直不起腰:“比你的口哨难听多了!”嘴上这么说,却把麦秸笛别在衣襟上,镰刀一挥,又扎进麦浪里。
割到正午,竹筐渐渐满了。沈慕言数着筐里的麦穗,忽然道:“昨天雨里你没听清,我说,你的二十八粒,果然饱满。”
林溪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镰刀差点掉在地上。她低头踢了踢脚边的麦茬:“那是自然,我选的种子好。”风吹过麦垛,发出“沙沙”的声响,倒像是在替她掩饰心跳。
傍晚收工时,沈慕言把麦秸笛插进那束红绳麦穗里。竹筐晃悠悠地晃着,笛声偶尔从缝隙里溜出来,混着两人的脚步声,在田埂上荡出老远。
暮色漫过田埂时,竹筐里的麦穗已经堆成了小山。沈慕言把麦秸笛从红绳麦穗里抽出来,递到林溪手里:“拿着吧,明天割麦时,说不定能吹出调调来。”
林溪指尖碰了碰笛身上的小孔,忽然凑近吹了一下——这次居然冒出个颤巍巍的音符,像颗石子落进水里,荡开圈圈涟漪。她眼睛一亮,又试了试,不成调的笛声里竟多了点雀跃,惊得归巢的鸟儿扑棱棱飞起来。
“你看!”她举着麦秸笛转身,发梢沾着的麦糠落在肩头,“是不是比刚才好听了?”
沈慕言望着她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喉结动了动,没说话。风卷着麦香掠过,把笛声吹得老远,和远处村落的炊烟缠在一起,软软糯糯的。
第二天天刚亮,林溪就攥着麦秸笛钻进了麦田。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浑然不觉,一边割麦一边吹,笛声从“吱呀”的涩音渐渐变得流畅,竟能隐约听出《麦浪谣》的调子。
沈慕言扛着空筐过来时,正撞见她对着捆好的麦垛吹得兴起,阳光顺着她扬起的脖颈滑下去,在麦秸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曲子……”他愣了愣,“是你小时候听的那首?”
“嗯!”林溪得意地晃了晃笛子,“我娘以前总哼,说割麦时听着,再累也有劲儿。”她忽然把笛子塞给他,“你试试?昨天你做的,肯定比我吹得好。”
沈慕言犹豫了一下,把笛子凑到唇边。气流穿过麦秸的瞬间,熟悉的旋律漫出来,比林溪的生涩多了份沉稳,像月光淌过麦田。林溪听得入了神,手里的镰刀悬在半空——原来他也记得这曲子。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发暖,两人坐在麦垛上分食一块麦饼。林溪忽然指着远处:“你看那片云,像不像咱昨天做的麦秸笛?”沈慕言抬头望去,果然见一朵长条形的云飘在天上,边缘还缀着几缕散开的“笛孔”。
“像。”他应着,目光落回她沾着麦粉的嘴角,“饼渣。”
林溪下意识地舔了舔,没够着。他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像被麦芒扎了下,猛地别过脸。麦秸笛从衣襟上滑下来,落在麦堆里,发出一声轻响,像在偷笑。
收工时,林溪把麦秸笛小心地放进竹筐最底层,上面盖着新割的麦穗。沈慕言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说:“等麦子进仓,我教你做竹笛吧。”
“真的?”她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麦芒还亮。
“嗯,”他拎起沉甸甸的竹筐,“竹笛能吹完整的曲子,比麦秸的好听。”
晚风掀起竹筐的布帘,麦秸笛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应和这个约定。田埂上的脚印深浅交错,通向远处亮起点点灯火的村庄,麦香混着笛声的余韵,在暮色里漫成一片温柔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