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宅的风波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柳姨娘被拖入杂役房的深渊,沈月柔被囚于清冷的祠堂,锦绣阁内外伺候的下人被清洗一空。沈渊更是下令,严禁任何人将今日之事外传,尤其不能泄露半句与三皇子私信相关的内容,沈府上下噤若寒蝉,气氛肃杀。
经此一事,沈锦凰在府中的地位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下人们再见到这位大病初愈的大小姐,眼中不再是往日对骄纵嫡女的敷衍,而是充满了真正的敬畏。连将军和夫人都对其刮目相看,谁还敢怠慢?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沈惊澜的耳中。
这位少年将军正在京郊大营操练士兵,闻听家中剧变,尤其是听闻妹妹落水竟真是沈月柔所为,而柳姨娘更是歹毒到使用巫蛊之术构陷,顿时怒火中烧,当即向统领告了假,快马加鞭赶回了将军府。
他径直闯入沈锦凰的锦绣阁,带着一身风尘和未消的怒气。
“锦凰!”沈惊澜人未到声先至,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煞气跨入门槛,“我都听说了!沈月柔和柳姨娘那两个毒妇,竟敢如此害你!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看着靠在窗边软榻上,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妹妹,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愤怒。若妹妹真出了什么事,他定要将那对母女碎尸万段!
沈锦凰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向一脸急切的兄长。前世,兄长也是这般维护她,却因她被沈月柔蒙蔽,屡屡误会她,兄妹之间渐生隔阂。直到沈家倾覆,兄长身陷囹圄,她才明白兄长那份笨拙的关怀何其珍贵。
“哥哥回来了。”她微微一笑,语气平和,示意青黛看茶,“我无事,只是受了些风寒,将养几日便好。”
沈惊澜见她如此平静,反倒有些不适应。他想象中的妹妹,应该是委屈哭诉,或是愤怒咒骂,绝不该是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拧着浓黑的剑眉,在她榻前的凳子上坐下,虎着脸:“你还笑得出来?这次是运气好,下次若她们再使更阴毒的手段怎么办?”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别扭:“还有……之前是哥哥不对,听信了沈月柔的鬼话,以为你……你又任性欺负她。以后不会了!”
这近乎道歉的话,从耿直爽朗的沈惊澜口中说出来,已是极为难得。
沈锦凰心中微暖,知道兄长这是真心悔过。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哥哥不必自责。是她们演技太高明,连父亲母亲都一度被蒙蔽,何况是哥哥你呢?”
她越是这般通情达理,沈惊澜心中就越是愧疚,保护欲也愈发强烈。他握紧了拳头,铿声道:“你放心!有哥哥在,以后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那对母女,父亲处置了便罢,若她们还敢兴风作浪,我第一个不答应!”
看着兄长真挚而热烈的维护,沈锦凰心念微动。复仇之路道阻且长,她需要盟友,而血脉相连、手握兵权的兄长,无疑是最佳人选之一。只是,兄长性格耿直,有些话,需得点到即止,让他自己去想明白。
“哥哥的维护之心,妹妹明白。”沈锦凰斟酌着开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窗外,“只是,经此一事,妹妹也想通了许多。内宅妇人之争,无非是嫉妒眼红,手段再毒,也有限度。可怕的是……”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许:“是那能驱使内宅妇人,甚至能影响前朝局势的……无形之手。”
沈惊澜神色一凛:“妹妹此言何意?”
沈锦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似无意地提起:“哥哥可曾想过,柳姨娘一个深宅妇人,为何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构陷嫡女?沈月柔一个庶女,又凭什么能接触到……皇室中人?”
“皇室中人”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惊澜心中激起千层浪。他猛地想起父亲严令封锁的消息——那几封与三皇子的私信!
他之前只顾着愤怒妹妹被陷害,却未曾深思这背后的联系。此刻被沈锦凰一点,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的念头浮上心头。
难道……柳姨娘和沈月柔的所作所为,背后有三皇子的影子?是三皇子给了她们底气?还是……她们本就是三皇子安插在沈家的棋子?
沈惊澜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虽不喜权谋算计,但并非蠢笨之人。沈家手握兵权,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也极易成为众矢之的。若真有皇子将手伸进了沈家内宅,其心可诛!
他看着眼前气质沉静、眼眸深邃的妹妹,忽然发现,妹妹看的,远比他想象的更要深远。
“锦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沈惊澜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沈锦凰知道火候已到,不能多说,只需种下怀疑的种子即可。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恨意与冰寒,轻声道:“妹妹只是猜测。树欲静而风不止,沈家这棵大树,想靠着乘凉的人多,想砍了当柴烧的人,恐怕也不少。哥哥在军中,父亲在朝堂,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沈惊澜沉默了。
他坐在那里,浓眉紧锁,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妹妹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从未仔细思量过的一扇门。门后,是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争,是杀人不见血的权谋算计。
他一直以为,保家卫国,浴血沙场便是男儿职责,却从未想过,后宅的阴私,竟也可能与前方的战场息息相关,甚至可能成为摧毁沈家的突破口。
今日是妹妹机警,躲过一劫。他日呢?若那无形的黑手再次伸来,目标是父亲,是母亲,甚至是整个沈家……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看着沈锦凰,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和复杂。这个他从小护到大的妹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看到了他未曾看到的危险。
“妹妹,”沈惊澜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可靠感,“你的话,哥哥记下了。从今往后,无论你要做什么,或是发现了什么,都记得告诉哥哥。天塌下来,有哥哥给你顶着!”
这不是一句空泛的安慰,而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沈锦凰看着兄长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知道“兄妹同心”这一步,她走对了。她嫣然一笑,如同冰雪初融:“好。”
正在这时,青黛从外间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古朴的锦盒,面带疑惑地禀报:“小姐,门房刚收到一份匿名送来的礼物,指名是给您的。送东西的人放下就走了,并未留下名帖。”
匿名礼物?
沈惊澜立刻警惕起来:“什么东西?检查过了吗?”
沈锦凰心中却是一动,隐隐有了某种预感。她示意青黛打开锦盒。
盒盖开启,里面并非金银珠宝,也不是绫罗绸缎,而是几株品相极佳、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药材。旁边,还静静躺着一块玄黑色的铁牌,上面只刻了一个苍劲的“绝”字。
看到那块铁牌的瞬间,沈锦凰瞳孔微缩。
而沈惊澜已是失声惊呼:“玄铁令?!这……这是摄政王府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