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神之祸平息后的第三天，青云门上下仍沉浸在一种微妙的氛围里。
说喜庆吧，确实该喜庆——毕竟天地大劫被化解，青云山门未破，掌门道玄真人虽损耗过巨但性命无虞，怎么看都是值得摆三天流水席的大事。
但问题是……
“田师弟，你峰上那头‘三眼火牛’，能不能别每天清晨在膳房门口表演喷火烤红薯？”朝阳峰首座商正梁揉着太阳穴，对着玉清殿里正在喝茶的田不易抱怨，“我峰弟子现在早起修炼，看到的不是云海日出，是你家大竹峰的灵兽早餐摊！”
田不易老神在在地抿了口茶：“商师兄此言差矣。那牛是韩非点化的，现在自愿在膳房帮工，一个时辰能烤三百个红薯，伙房弟子都给它起了个诨名叫‘牛师傅’——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拦着人家就业创业吧？”
水月大师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补刀：“至少红薯能吃。我小竹峰后山，现在每天有十七只‘七彩锦鸡’排队给我弟子们梳头发、编发髻，说这是它们新开发的‘美容服务’。陆雪琪今早顶着一头堪比蟠桃会仙娥的复杂发型来请安，我问她怎么不拆了，她说……拆了怕伤鸡心。”
殿内几位首座，嘴角齐齐抽搐。
道玄真人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报告，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焚香谷来信，询问我们是否在研发‘驯兽法术’，并表示愿意高价购买——因为他们谷中现在每天有大批妖兽在门口摆摊，卖南疆特产蘑菇，说是‘自主创业，依法纳税’，还要求焚香谷给它们办经营许可证。”
苍松道人冷哼一声：“胡闹！妖兽就是妖兽，岂能……”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欢快的蹄声。
众人抬头，只见曾书书骑着一头通体雪白、背生双翼的独角兽（昨天还是只会吐冰锥的寒冰狰），手里举着一面小旗，兴高采烈地冲进广场：“‘青云山首条观光灵兽公交线’试运营啦！路线从通天峰到大竹峰，途经七峰美景，单程只需一块下品灵石！首周免费体验，欢迎各位师叔师伯乘坐！”
独角兽很配合地仰头长嘶，声音如铃，还自带回音特效。
苍松道人：“……成何体统！”
道玄真人默默放下报告，看向殿外某个方向——那是大竹峰后山，韩非闭关的竹林小筑。
“韩非闭关三日了？”他问。
田不易点头：“从战后回来就直接闭关，说是有所感悟。我让大黄……咳，我亲自去看过，竹林外有法则结界，进不去。”
道玄真人站起身：“走，去看看。”
他倒不是担心韩非出什么事。
他是担心……这小子再闭关闭下去，整个青云山怕是要变成“修仙界第一妖兽主题乐园”了。
大竹峰后山，竹林小筑。
韩非盘坐于竹屋之内，双目微阖，周身无风自动。
他的意识，正沉浸在一场奇妙的“重构”之中。
三日前，他驾驭诛仙剑阵，以法理调和正魔之力，点化万千妖兽，最后更是与天地立约，将兽神意识化为守山之灵——这一系列操作，看似行云流水，实则每一刻都在疯狂消耗他对“法则”的理解与运用。
就像一个人，平时只是按说明书操作机器，突然有一天需要把整台机器拆了重装，还要改装升级。
现在，战后余暇，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感悟，终于如潮水般反涌。
“原来如此……”
韩非内视己身，只见丹田处，那原本只是虚影的“星穹法典”，此刻正缓缓凝实。书页无风自动，上面浮现的不再是明界的文字，而是诛仙世界独有的天地道纹——那是他融合三卷天书后，对此界法则的重新编码。
第一卷天书，阐述“天地万物，皆可为法”，是总纲。
第二卷天书，详解“法术变化、元神运用”，是技巧。
第三卷天书，剖析“魔道根源、正反相生”，是辩证。
三卷合一，再以他自带的“星穹法典”为内核，便形成了一套独属于他的修行体系——不再拘泥于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也不再受限于天音寺的佛法或魔教的邪术，而是……立法度，定规矩。
“玉清境，引气入体，是学规则。”
“上清境，炼气化神，是用规则。”
“而太清境……”
韩非睁开眼，眸中有星河倒转。
“是制定规则。”
他缓缓抬手，指尖在虚空一点。
竹屋内，一张竹椅突然“活了”过来——它四条腿自己站起，欢快地小跑到桌边，用椅背轻轻撞了撞茶壶。茶壶盖子跳开，壶身倾斜，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茶杯又蹦蹦跳跳地“走”到韩非面前，微微弯腰（虽然它没有腰），做了个“请用”的动作。
韩非接过茶杯，笑了。
这不是法术，不是幻术，甚至不是御物——这是“赋予规则”。
他刚刚只是心念一动，给这张竹椅、这把茶壶、这只茶杯，临时制定了一条规则：“尔等今日，暂具灵性，可自行为主奉茶。”
规则生效，万物听令。
这便是太清。
不是力量的暴涨，不是境界的飙升，而是……权限的提升。从此以后，在他法域所及范围内，他可一言定法，一指定序。雨水可倒流，火焰可结冰，顽石可开口说话——只要他制定的“规则”允许。
“不过这能力……”韩非摸着下巴，看着眼前正在给自己捶腿的竹凳（它不知何时又多了这项技能），“得定几条使用规范。不然哪天不小心说了句‘今天不想走路’，怕不是整个青云山的石板路都得爬起来抬着我走。”
正想着，屋外传来动静。
韩非神识一扫，笑了。
他撤去结界，推门而出。
门外，道玄真人带着七脉首座，正站在竹林外。而他们面前，蹲着……一排妖兽。
领头的正是那头“三眼火牛”，它此刻脖子上挂了个小木牌，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安静排队，文明参观，禁止投喂——大竹峰妖兽自律委员会宣。”
牛身后，七彩锦鸡们整齐列队，每只鸡翅膀下都夹着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青云山游客守则（妖兽版）》。
更离谱的是，天空中还飘着一群“观光云”——那是几朵被临时点化的白云，此刻正努力变幻形状，一会变成“欢迎”字样，一会变成箭头指路。
道玄真人：“……”
田不易扶额：“我就知道……”
韩非干咳一声，走上前，对那排妖兽挥挥手：“散了散了，今天不营业。”
三眼火牛“哞”了一声（听起来居然有点失望），带着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七彩锦鸡们还很有礼貌地集体鞠躬（鸡鞠躬的画面相当诡异），然后扑棱棱飞走。
道玄真人转过头，上下打量韩非。
三息之后，他眼中精光爆闪：“你……突破了？”
韩非拱手：“侥幸有所感悟，水到渠成。”
“太清境？”苍松道人失声。
韩非点头。
全场寂静。
青云门历史上，达到太清境者，屈指可数。上一个公认的太清，还是千年前的青叶祖师。而眼前这个入门不过数年的年轻人，竟就这么……水到渠成地突破了？
水月大师喃喃道：“这要是传出去，焚香谷那位云谷主，怕是要气得闭死关。”
商正梁却想到另一件事：“韩师侄，你既已太清，那这‘点化妖兽’的能力……”
韩非立刻明白他的顾虑，笑道：“商师伯放心，这只是初入太清、法则外溢的临时现象。待我境界稳固，便可收束——当然，若诸位师叔师伯觉得某些妖兽确实有用，我可以给它们‘转正’，签个劳动合同，规范管理。”
“劳动合同？”曾书书不知从哪冒出来，眼睛发亮，“韩师兄，我能给我那匹独角兽申请个‘青云快递员’编制吗？它送信比仙鹤快多了！”
田不易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就你主意多！”
道玄真人却摆摆手，看着韩非，眼中神色复杂：“太清之境，已可沟通天地。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韩非看向远方云海，沉默片刻。
“掌门师伯，弟子在突破时，感知到两件事。”
“其一，诛仙世界，法则有缺。正魔对立、戾气丛生、修行艰难，皆源于此。而缺的那部分……或许与‘天书’的完整传承有关。”
“其二，”他收回目光，平静道，“我体内的‘星穹法典’，在突破太清后，与此界本源产生了更深共鸣。它告诉我……这个世界，只是诸天万界之一。而在更高处，还有更浩瀚的天地，更完善的法则，以及……更严峻的挑战。”
道玄真人瞳孔微缩：“你要走？”
“暂时不会。”韩非微笑，“此界因果未了，秩序未立，弟子既在此突破太清，便当为此界……立一份太平。”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在那之前，得先把咱们青云山的‘妖兽再就业问题’解决好。我刚刚想到，可以成立个‘灵兽事务管理局’，由曾师兄暂代局长，制定《灵兽行为规范手册》，把喷火烤红薯、编发美容、观光公交这些业务，都纳入正规管理，依法纳税……呃，纳灵石。”
曾书书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局长！我是局长了！”
田不易捂脸：“青云门千年清誉啊……”
道玄真人却哈哈大笑。
他笑得很畅快，很释然，仿佛千年重担，终于有人可分担。
“好！韩非，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青云门太上长老——不是挂名，是实职。七峰事务，你可一言而决；门规法度，你可修订增补。”
他拍了拍韩非的肩膀，眼神深邃：
“按你想做的去做。为此界立法度，定秩序……若真能成，老夫便是退位让贤，也心甘情愿。”
韩非躬身：“弟子领命。”
起身时，他看了眼系统界面（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系统，但他习惯这么称呼星穹法典的反馈面板）。
上面，一行淡金色文字缓缓浮现：
“太清境成，法则初掌。此界气运汇聚加速，预计三年内可达飞升临界。请宿主妥善安排后事——注：后事指未竟之事，非身后事。”
韩非嘴角微扬。
三年。
足够他做很多事了。
比如，先给那头总在玉清殿门口摆摊卖烤红薯的火牛，设计一套正规的“灵兽厨师资格证”考试流程。
毕竟，法治社会，持证上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