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深处,有一片奇异的区域,被称为“忘川鬼市”。这里并非真正的忘川河畔,而是一处巨大的、由无数破碎空间碎片和强力强行糅合而成的交易场所。灰蒙蒙的天空下,各式奇形怪状的鬼魂、精怪、甚至一些偷偷潜入的魔修混杂其间。摊位沿着扭曲的街道蔓延,售卖着来自阴阳两界、甚至某些未知角落的古怪物品:沾染怨气的古董、未散尽的魂晶、阴属性灵草、残缺的鬼道功法、乃至一些来路不明的“消息”。
未恙此刻正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看一堆散发着霉味的骨片。他指尖缭绕着淡淡的黑气,正是“情”戒指辅助他辨识物品中蕴含的幽冥之力。得益于人间不知哪位按时给他烧的“供奉”,他在鬼市的“财帛司”兑换了大量幽冥通用的“冥钱”和蕴含精纯阴气的“魂玉”,出手颇为阔绰,已然是个“富鬼”。
“啧,又是假货。”未恙丢开一块铭刻着模糊纹路的臂骨,有些烦躁地拍了拍手。他来鬼市是想淘换些能加速魂体凝练、或蕴含特殊法则碎片的宝贝。凭借前世记忆和“情”的感应,他确实捡了几个小漏,但真正的好东西难得一见。
就在他准备起身去下一个区域时,眼角余光瞥见旁边摊位一块垫桌脚的、黑不溜秋的石头,心脏猛地一跳!“情”戒指也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警示意味的灼热感。
那石头……气息内敛到近乎死寂,但前世记忆深处某个角落被触动——这似乎是“沉渊魂铁”?炼制高阶鬼道法宝的顶级材料,可遇不可求!竟被当成垫脚石?
未恙强压激动,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去,随手拿起摊上一件劣质魂器把玩,随口问价,然后仿佛才注意到那块石头,用脚踢了踢:“老板,这破石头硌脚,卖不卖?搭给我算了。”
摊主是个獐头鼠目的老鬼,正想漫天要价,突然,整个喧闹的鬼市,毫无征兆地安静了下来。
一种无形的、令人魂体发僵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悄然弥漫开来。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极其馥郁、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异香,仿佛千万种奇花在同一刻绽放、凋零,香气甜腻入骨,能勾出魂魄深处最隐秘的渴望,又带着令人沉沦的腐朽气息。
街道上的鬼魂们,无论是摆摊的还是逛市的,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头都不敢抬。一些修为稍高的鬼修也面色惨白,躬身垂首,大气不敢出。
未恙心中警铃大作!这气息……这排场……糟糕!
他猛地抬头,只见街道尽头,一顶由八名身形虚幻、面容绝美却眼神空洞的侍女鬼抬着的华丽步辇,正缓缓行来。步辇以万年阴沉木打造,缀满幽光闪烁的宝石,四周垂着半透明的血色轻纱,纱幔无风自动,隐约可见里面斜倚着一个人影。
步辇前后,各有两列身着繁复宫装、手持引魂灯的侍女鬼开道,气息皆是不弱。所过之处,万鬼俯首,鸦雀无声。
“是……是花君驾临!” 旁边摊位的老鬼牙齿打颤,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嘶吼道,随即五体投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花君!鬼界六大鬼王之一,排行第五,珣花!
未恙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心中暗骂一声:“傻*!怎么又是他!” 这股熟悉的、骚包到极致的香气,这夸张的排场,还有前世被这变态抓去“赏玩”了近百年的不堪回忆,瞬间涌上心头!他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也是在鬼市,也是在他捡漏的关键时刻,被这珣花撞见,然后……
他下意识就想收敛气息,混入鬼群溜走。然而,已经晚了。
那步辇行至他附近时,竟微微一顿。纱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撩开一角。
未恙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多情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无尽风流。瞳仁是诡异的、层层叠叠的紫色,如同盛开的罂粟,深邃、迷离,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眼眸流转间,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又藏着洞察一切的锐利,以及一种……对美丽事物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此刻,这双眼睛正饶有兴致地落在未恙身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目光扫过他凝实不似新鬼的魂体,落在他清俊却带着桀骜与阴郁的脸上,最终,定格在他右手中指那枚看似普通、却隐隐散发着不凡波动的玄铁戒指“情”上。
珣花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惊艳又玩味的弧度。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奇特的磁性,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钩子,能挠到人心尖上:
“咦?何处来的小鬼儿?魂体凝练,根基不俗,模样……也生得甚合本王心意。尤其这眼神,倔强,带刺儿……有趣。”
未恙浑身僵硬,心中警兆飙升到顶点!完了!又被盯上了!这变态的审美和恶趣味,过了几百年或者说几辈子还是一点没变!
他试图挣扎,调动魂力,却发现四周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他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唯有“情”戒指传来剧烈的灼热感,似乎在对抗这股禁锢之力,但显然差距悬殊。
珣花轻轻一笑,放下纱幔,慵懒地靠回软榻,吩咐道:“这小鬼儿,带走。洗净了,送去本君的‘百花殿’。”
“是!” 两名气息强大的侍女鬼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未恙。她们的手冰冷刺骨,蕴含着无法抗拒的力量。
“放开我!”未恙又惊又怒,奋力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他憋屈得几乎要吐血!为什么?!为什么重来一次,还是逃不掉这个环节?!他好不容易避开了一些坑,却偏偏又撞上这个最难缠的变态!
一名侍女鬼取出一个刻画着禁制符文的玉瓶,对着未恙一照。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未恙眼前一黑,魂体不受控制地被吸入瓶中。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听到的,是珣花那带着满意笑意的慵懒声音,仿佛在欣赏新得的玩具:
“脾气还不小……挺好,省得无聊。”
玉瓶被盖上,隔绝了内外。未恙陷入一片黑暗,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滔天的怒火。该死的珣花!该死的命运!还有……谢墨微!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沦落至此,任鬼宰割!
而被遗落在地上的那块“沉渊魂铁”,以及未恙还没来得及花出去的丰厚冥钱魂玉,早已无人问津。
鬼市很快恢复了喧嚣,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关于花君珣花又带走了一个貌美小鬼的传闻,悄然流传开来,成为鬼市茶余饭后的又一则谈资。
而对未恙而言,一场身不由己、前途未卜的“百花殿”生涯,才刚刚拉开序幕。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