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终于解除。
所有人都瘫坐在泥沼边,脸色惨白,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识海依旧隐隐作痛,像有无数细针在扎,神魂之力消耗得干干净净,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这种神念层面的交锋,比硬碰硬的厮杀更凶险 —— 看不见伤口,却能直接摧毁人的意志,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寂默水母…… 果然名不虚传……” 南宫文靠在一块岩石上,声音里满是后怕,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若非张兄及时用量天尺干扰它的领域,我们今天恐怕真要栽在这里,神念耗尽,变成这泥沼里的养料了。”
众人都看向张二狗,眼神里带着后怕和感激。张二狗正低头看着手中的量天尺 —— 尺身的裂缝又扩大了一丝,暗金色的微光比之前更黯淡了,显然刚才那一下干扰,量天尺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张二狗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脸色比纸还白。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枚滋养神魂的丹药,塞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喉咙滑下去,缓解着识海的剧痛。他缓了好几息,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动静太大,说不定已经引来别的魔物了。我们得尽快穿过这片沼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指尖轻轻拂过量天尺的裂缝:“这些水母溃散后,留下了一些精纯但污秽的神念残片…… 量天尺捕捉到,它们是从更西面飘过来的,那边的能量异常混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法则。”
而那个方向,正是幽影河所在的地方。
前路,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凶吉难料。
众人不敢再耽搁,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此刻连施展最简单的净衣咒的灵力都需节省,只能徒手抹去脸上混着魔气的泥污,继续向西行进。灰白的泥沼仿佛没有尽头,脚下的粘稠感越来越重,偶尔还会从泥沼里冒出一个个小泡,炸开时散发出刺鼻的腥气。寂默水母的袭击又发生了两次,好在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众人应付起来从容了些 —— 张二狗提前用少量心炼之火催动量天尺,干扰着雾气里的神念,赤瞳和南宫文则带队集中精神冲击,虽依旧惊险,却没再有人受伤,更没减员。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泥沼渐渐变得坚硬起来,灰白色的雾气也开始淡化,空气中的腥腐味淡了些,却多了一丝冰冷的潮湿感。
突然,前方传来隐隐约约的、哗啦啦的水声 —— 那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魔窟里格外清晰,像无数根细针,刺向众人的耳朵。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雾气渐渐散开,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出现在眼前 —— 河水漆黑如墨,像凝固的夜色,看不到对岸,甚至看不到河底,只有无声流淌的黑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冰冷。河面上弥漫着比魔雾更浓郁的黑色雾气,那些雾气像活物般翻滚着,偶尔会有惨白的、类似骨质的碎片从水里浮上来,顺着水流漂动,很快又沉下去,消失在黑水里。
河畔的土地是诡异的暗紫色,上面生长着一些扭曲的黑色怪树 —— 这些树没有叶片,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像干枯的鬼爪般伸向血红色的天空,枝桠上还挂着一些不知名生物的残肢,早已干枯发黑,在风中无声地晃动。
幽影河。
他们终于到了。
张二狗举起量天尺,尺身的裂缝里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指向河对岸 ——“隐元” 节点的波动,就在这条河的对岸某处,可那波动时强时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着,根本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众人站在河畔,望着那无边无际、死气沉沉的黑色河面,又看向河对岸 —— 那里的魔雾比这边更浓郁,像厚重的黑纱,遮住了所有景象,只隐约能感觉到里面藏着更强大的魔气,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雾里盯着他们。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如何渡河?
黑水里藏着什么?
河对岸的魔雾里,又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在众人脑海里盘旋,没有人说话,只有河面上的黑色雾气在无声地翻滚,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幽影河畔,死寂如墓。
那漆黑如墨的河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响,只余下水波轻抚岸边的“哗啦”声,听得人脊背发凉。刘平虎啐了一口,骂道:“这鬼地方,连水都透着一股棺材味儿!”
赤瞳金眸微凝,低声道:“幽影河……传说此水非阳世之物,能蚀肉身、污神魂。若是沾上一滴,便是金丹修士也要脱层皮。”
众人闻言,神色愈发凝重。
张二狗(张大凡)指尖轻抚量天尺,尺身裂纹中的微光忽明忽暗,如风中残烛。他沉吟片刻,忽道:“河中有物。”
话音未落,漆黑河面忽然翻涌起来!一团模糊黑影自水底缓缓浮上,竟是一艘破旧木舟,舟身漆黑,船头挂着一盏幽蓝灯笼,灯焰跳跃如鬼眼,映得水面愈发诡谲。
那舟无桨无帆,更无船夫,只随波逐流,缓缓漂至岸边,停得恰到好处,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黄泉摆渡舟……”南宫文脸色一变,低声道,“古籍有载,幽影河畔有时会现此舟,专渡生人过河,但……须以神魂为酬。”
众人面面相觑,皆看出彼此眼中的忌惮。
赤瞳却冷哼一声,金瞳中闪过一丝桀骜:“装神弄鬼!看我烧了这鬼船!”说罢便要催动妖火。
“且慢。”张二狗抬手拦住,“此舟虽诡,却是眼下唯一渡河之机。硬闯幽影河,凶险更甚。”
他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我有一法,或可一试。”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正是此前从“百工道人”洞府中所得的《阵符三卷》之一。其中记载有一门“欺天瞒海阵”,能短时间模拟死者气息,蒙蔽阴阳界限。
“我们可借此阵模拟死气,骗过摆渡舟。只是此阵需一人主阵,以心神牵引,期间不得有丝毫分神,否则阵法反噬,神魂俱灭。”
众人沉默片刻,晏轻眉轻抚琴弦,忽道:“我来主阵。”
她抬头看向张二狗,眼神坚定:“我修音律之道,最擅心神操控。此阵由我主持,再合适不过。”
张二狗深深看她一眼,点头道:“好。”
当下不再犹豫,众人迅速布阵。南宫文取出数枚符箓埋入岸边黑土,刘平虎以刀划地,刻下阵纹,赤瞳则率妖族部下在外围警戒,金瞳警惕地扫视四周魔雾。
晏轻眉盘坐阵心,古琴横于膝上,指尖轻按琴弦,却未发出声响,只以神念牵引阵法。一缕缕灰白死气自阵中升起,缓缓笼罩众人,仿佛为他们披上一层幽冥纱衣。
“上舟!”张二狗低喝。
众人纵身跃上木舟,船身微微一沉,竟未发出半点声响。那盏幽蓝灯笼忽明忽暗,灯焰跳动得更急,仿佛在审视这群“死者”。
晏轻眉最后一个上船,仍保持盘坐姿势,琴弦无声震颤,维持着阵法运转。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显是极为吃力。
木舟无风自动,缓缓向河心漂去。
黑水无声流淌,偶尔有惨白碎片浮沉,细看竟是某种巨兽的骨骸,眼眶空洞,仿佛仍在凝视来人。刘平虎握紧长刀,咕哝道:“这地方真他娘的邪门……”
忽然,船底传来“咚”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撞击。
众人神色一紧,赤瞳金瞳骤亮,低喝道:“水里有东西!”
话音刚落,船底接连传来撞击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整艘木舟开始剧烈摇晃,那盏幽蓝灯笼明灭不定,灯焰几乎要熄灭!
“是噬魂尸鱼!”南宫文失声惊呼,“此物专食神魂,若被缠上……”
船底已被无数黑影包围,那些怪鱼长着惨白利齿,眼珠赤红,疯狂撞击船底,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木舟表面泛起幽光,竟是自发抵御,但光芒正迅速黯淡。
晏轻眉脸色苍白,维持阵法已极勉强,再无力他顾。张二狗猛地起身,量天尺入手,低喝道:“护住船身!我来对付它们!”
他竟不攻击尸鱼,而是将量天尺猛地插入船头一盏隐蔽凹槽中——那凹槽形状与量天尺极为契合!
尺身裂纹骤然亮起,一道无形波纹扩散开来,河水仿佛被投入巨石,剧烈翻涌!尸鱼群如遭重击,纷纷退散,但很快又聚拢回来,更加疯狂。
张二狗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以他如今修为,强行催动量天尺仍是太过勉强。
赤瞳见状,金瞳中凶光一闪,猛地咬破指尖,弹出一滴精血落入河中。那血液竟化作赤色火焰,在水中熊熊燃烧,逼得尸鱼纷纷逃窜。
“快走!”赤瞳低吼,“我这妖火撑不了多久!”
木舟趁机疾驰,破开黑水,向对岸驶去。
眼看对岸在望,异变又生!
河心突然升起一道巨大漩涡,一只惨白巨手从中探出,直抓木舟!那手臂上缠着锈蚀锁链,指甲漆黑如钩,散发着滔天魔气!
“是守河魔尸!”南宫文骇然失色,“此物生前至少是元婴修为……”
巨掌遮天蔽日压下,众人几乎窒息。危急关头,张二狗猛地一拍量天尺,尺身裂纹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光,竟是将方才寂默水母溃散时吸收的神念残片强行点燃!
“爆!”
无形神念冲击轰然炸开,那魔尸动作一滞,巨掌微微一顿。就在这瞬息之间,木舟如离弦之箭冲过最后一段河面,狠狠撞在对岸礁石上!
“轰!”
舟身碎裂,众人皆被抛飞上岸。那魔尸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缓缓沉入河中,漩涡渐渐平复。
张二狗挣扎爬起,第一时间看向晏轻眉——她仍保持着盘坐姿势,琴弦已断,七窍渗出鲜血,却是强撑着未昏过去。
“没事吧?”张二狗递过一枚丹药。
晏轻眉摇头服下,调息片刻,才轻声道:“无妨……只是神魂有些震荡。”
众人环顾四周,心下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