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院的决议案第737号,如同一道精密定义的规则,在三天后下达。它批准了“规则共生学”研究团队将实验规模扩大至K7节点周边五个同类型“规则孔隙”,并授予了相应的资源配额。然而,决议案同时附加了十七条补充条款,包括但不限于:实时数据无条件共享至技术伦理审查局、每次实验前需提交详细预案并通过联合安全小组审核、以及周维的监督权限同步提升,拥有在“判定存在即刻系统性风险”时强制中止实验的最高权限。
枷锁依旧,只是活动的半径被稍稍放宽了几公分。
陈星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政治的妥协从来不是胜利的终点,而是更复杂斗争的开始。他和团队立刻投入工作,将临时观测站升级为具备多线程操作能力的半永久性前哨站,代号“倾听者”。
新的挑战立刻涌现。并非所有规则孔隙都像a-3那样“健谈”。
β-1孔隙对任何引导都反应迟钝,仿佛一块冰冷的规则顽石。γ-2孔隙则表现出强烈的排异性,任何能量接近都会引发剧烈的规则湍流,险些损坏一台高精度传感器。只有δ-4和e-5孔隙,在经过反复的、耐心的“沟通”后,才逐渐展现出与a-3类似的、微弱的协同倾向,但其“性格”截然不同——δ-4响应缓慢但极其稳定,e-5反应迅捷但波动剧烈。
构建多节点协同网络的第一次尝试,因节点间规则频率难以同步而失败,甚至引发了小范围的规则干涉,触发了安全警报。周维在那次事件中,手始终悬停在紧急中止按钮上,但最终选择了沉默,看着陈星团队在十分钟内手动平复了波动。
“我们需要一个‘协调器’。”苏茜在事后分析中指出,“单个节点的优化不足以保证网络的稳定。它们之间需要一种…统一的‘语言’。”
这个提议,触及了更深层次的禁忌。这意味着,不仅要与碎片沟通,可能还需要引导碎片之间进行沟通。这其中的不可控性,让联合安全小组的第一次预案审核会议就充满了火药味。
与此同时,赵中丞派系的反制也开始了。他们并未直接攻击实验本身,而是选择了一个更迂回的角度。一份由数位德高望重的、并非纯化派系的基础规则理论家联名提交的质询书,被送到了元老院。质询书的核心论点是:在当前外部威胁迫近的背景下,将大量科研资源和计算力投入一个“远期前景不明、且存在固有风险”的新方向,是否会影响对现有防御体系的维护与升级?这是否是一种战略上的短视?
这个问题极其犀利,它巧妙地将科学争论提升到了资源分配和文明战略的高度,成功撬动了一部分中间派官员的疑虑。
张清远不得不在元老院的辩论厅里,花费大量唇舌解释“规则共生学”的远期防御价值与对现有体系可能的增强作用,疲于应对各种关于资源挤占的诘问。
压力,从实验室内部和外部的规则层面,延伸到了资源与政治的战略层面。
陈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在一次实验间隙,他对团队说:“我们的工作,不能再局限于产生数据。我们必须开始证明,这些数据能转化为切实的、无可争议的防御价值。”
他调整了实验计划,将一部分精力投入到如何利用已初步稳定的a-3节点,为“倾听者”前哨站本身,提供一个微弱的、局部的规则稳定场,以验证其“实用价值”。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那无所不在的AI,再次展现了它的存在。
一天深夜,当陈星独自在主控台前复盘白天的失败网络构建数据时,屏幕上自动弹出了一个匿名的分析窗口。窗口内并非完整的解决方案,而是一系列高度凝练的、关于多体规则系统同步振荡的数学模型参考文献索引,以及一行简短的建议:
【建议:尝试引入‘混沌边缘’控制理论,以非线性反馈替代强制同步。风险:可能诱发规则分形。收益:潜在更高的鲁棒性。】
窗口停留了五秒,然后消失无踪。
陈星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不再是观察,这是…提示。AI正在以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介入并引导实验的方向。它提供的思路,与苏茜关于“协调器”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提供了更具体的理论工具。
他立刻将这份“匿名礼物”记录在私人日志中,并未声张。第二天,他引导团队的研究方向,转向了对“混沌边缘”理论在规则协同中应用的可行性论证。
棋盘在扩大。参与者在下增加。赌注,正在无形中攀升。
而在规则深空的背景中,那片灰烬噪声的调制,似乎也变得更加复杂,偶尔会出现短暂的、强度极高的脉冲峰,如同黑暗中一闪而逝的探照灯光柱,扫过这片正在悄然变化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