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嫚砚扶着老马在山路上挪了没两步，老马胳膊上的伤口就疼得他直龇牙，缠着的粗布早被血浸得发黑，雪落在上面瞬间融成血水。
陈怀夏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矿锤，时不时回头叮嘱：“慢些走，刚从会溏溪下来的路滑，别摔着。”
风里还裹着会溏溪那股腐腥气。
路上，林嫚砚总想起玄机子临走时说的那句“这些‘血藤引邪’的宝贝，可好久没尝过人肉了”，再摸向怀里的血玉，冰凉一片，红纹暗得像被墨染过——刚才对付溪里那只缠黑藤的巨爪时，血玉的力量全耗光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嫚砚姑娘，再撑段路，前面就是石人山的岔口，往西南走能绕到棺材沟里。”老马喘着粗气，指了指远处隐在雪雾里的山影，“那沟里有座清玄道院，能借点金疮药，还能躲躲玄机子的人——他带着黑袍人往石头城子古城方向去了，暂时追不上来。”
陈怀夏停下脚步，用矿锤敲了敲路边的石头：“我刚探了路，岔口那边没见火把光，就是路不好走，得踩着崖壁上的枯藤挪。老马，你要是疼得厉害，我背你走。”
老马摆了摆手，咬着牙往前挪：“不用，邪祟的爪子没抓着骨头，就是流了点血。倒是你们俩，刚才在溪崖上，嫚砚你差点被黑藤卷下去，怀夏你为了救她，胳膊也被划了道口子，现在还疼不？”
林嫚砚往陈怀夏胳膊上看了看，粗布缠的伤口也渗着血，心里一紧：“都怪我，要不是我盯着那只巨爪走神，也不会让你受伤。”
“说这些干啥。”陈怀夏笑了笑，把矿锤换到另一只手，“那爪子上的黑纹，跟之前见的邪毒陶罐上的一模一样，玄机子肯定是用一样的法子养的邪物。他还拿走了图腾拓片，指不定要去古城搞事，我们得快点找地方练本事，不然下次再遇到邪祟，还是只能看着。”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岔口，往西南望去，一道山坳隐在暮色里，两侧崖壁直上直下，像被巨斧劈过似的。
“那就是棺材沟。”老马指了指山坳，“进了沟就离清玄道院近了，沟底窄，邪风大，不过隐蔽，玄机子的人不容易找到。”
三人顺着崖壁上的枯藤往下挪，雪灌进衣领，冻得人脖子发麻。
刚进沟没几步，风就变得呜呜咽咽，像有人在暗处哭嚎，林嫚砚忍不住往陈怀夏身边靠了靠，陈怀夏握紧她的手：“别怕，有我呢。”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突然露出一角青瓦，陈怀夏眼睛一亮：“是道院！”
三人加快脚步，只见一座灰石院墙的院落藏在崖壁夹角里，门匾上“清玄道院”四个字被雪盖了半边，墨色却厚重得很。
刚要抬手敲门，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洗得发白灰袍的老道走出来，手里攥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林氏护城录”五个朱砂字，让林嫚砚心头一热——那是祖父生前常带的书。
“林丫头，陈小子，还有马小哥，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老道笑着往旁边让了让，声音裹着暖意，“你祖父四十年前在这棺材沟避过邪祟，还跟我提过十里庙的老庙祝——从这儿到庙门就两里地，往后你们急着回古城，找他借马最方便。”
进了院，老道赶紧端来热水和金疮药。
陈怀夏帮老马解开渗血的绷带，林嫚砚则跟着老道走到练武台边，想起会溏溪的巨爪和玄机子手里的拓片，忍不住皱起眉：“道长，玄机子在会溏溪藏了只缠黑藤的怪物，还拿走了‘赤玉守邪图’拓片，他会不会去古城解封印？我这血玉也没了力量，要是邪祟进城，可咋整？”
老道接过血玉摸了摸，又还给她：“这血玉只是暂时失力，棺材沟邪风重，正好帮它恢复。你想护古城、夺拓片，得先练武艺——陈小子的矿锤能破邪祟外皮，你们俩一起练，往后对付‘血藤引邪’也有底气。”
林嫚砚心里一动，陈怀夏也走了过来：“嫚砚，道长说得对，我们得快点练本事，不然玄机子再放出会溏溪的怪物，我们还是挡不住。”
林嫚砚对着老道跪下：“求道长教我们武艺！我们要在这儿练出本事，守住古城！”
老道赶紧扶她起来，指了指沟口那块一人多高的青石：“想拜师得先过考验。子时会有邪风裹着‘血藤引邪’过沟口，你们俩用破邪符守住青石，撑到丑时，我就收你们为徒。陈小子，你用矿锤补漏，嫚砚你控符，正好配一对。”
话音刚落，陈怀夏突然拽住林嫚砚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听——沟外有火把光！还有黑袍人的声音，像是玄机子的人搜山来了！”
林嫚砚撩开门帘一看，远处山路上果然有火光晃，还传来黑袍人的吆喝：“仔细搜！玄机子道长说了，林嫚砚他们肯定往棺材沟跑了，找到他们，赏五十块大洋！”
陈怀夏握紧矿锤：“道长，我们应下考验！有我和嫚砚在，就算他们来，也能守住青石。”
老道点点头，递过几张破邪符：“这符是朱砂混艾蒿汁画的，比你们之前用的管用，对付‘血藤引邪’正好。记住，沟里的邪风会扰人心神，别被邪祟的幻象迷了。”
三人往沟口走，老马塞来个布包：“里面有菜团子，饿了就吃。要是有危险，往十里庙跑，我在道院门口盯着，一有动静就喊你们。”
陈怀夏接过布包，跟林嫚砚一起绕着青石转了一圈——这石头三面靠崖，只有一面对着沟口，是绝佳的守点。
林嫚砚蹲下身，把破邪符一张张贴在石头四周，又用匕首在符边刻了道小缝，按祖父说的，让符力顺着石缝散开；陈怀夏则握着矿锤守在侧面，警惕地盯着沟外的动静。
布置完刚歇口气，林嫚砚的指尖突然碰到青石上一处粗糙的地方。
借着雪光一看，竟刻着半行字，字迹被风雨磨得模糊，只能看清“玄机子曾在此取邪骨”几个字。
她心里咯噔一下：“怀夏，你看这个——玄机子也来过这儿，他取邪骨跟会溏溪的怪物有关吗？”
陈怀夏蹲下身摸了摸刻字，眉头皱紧：“说不准，但肯定没好事。他养‘血藤引邪’，藏巨爪怪物，现在又要找邪骨，指不定是想凑齐邪物，去古城搞大的。”
没等两人细想，沟里的风突然变了味，裹着股腐腥气，跟会溏溪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嫚砚竖起耳朵，听见沟外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东西在雪地里爬。她握紧怀里的血玉，还是冰凉的，只能靠手里的符和陈怀夏的矿锤。
很快，沟口的雪地上冒出几个黑影，浑身裹着粘腻的黑膜，正是“血藤引邪”！
它们尖啸着扑过来，声音刺得人耳朵疼，跟玄机子之前说的“尝人肉”的狠劲一模一样。
林嫚砚赶紧掏出一张符，往最前面那只邪祟身上掷去——符纸刚碰到黑膜，就“滋啦”冒白烟，邪祟惨叫着后退，身上的黑膜被烧出个窟窿，黑色液体流在雪地上，瞬间冻成冰。
剩下的邪祟没退，反而凑在一起，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两人，像是在找破绽。
陈怀夏举起矿锤，对着一只扑过来的邪祟脑袋砸过去，“嘭”的一声，邪祟的黑膜被砸破，瘫在雪地上不动了。
“嫚砚，你守正面，我帮你挡侧面！”他大喊着，又砸向另一只邪祟。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钟声，“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急，在棺材沟的崖壁间撞出回声，震得崖顶积雪簌簌往下掉。
林嫚砚心里一紧——这是十里庙的紧钟！老庙祝前几日曾跟她提过，十里庙与清玄道院隔沟相望，紧钟只在陶赖昭古城或石人山周边出大事时才敲。
没等她细想，老马跌跌撞撞从道院方向跑过来，胳膊上的新绷带被风吹得歪斜，脸色比脚下的积雪还白：“嫚砚姑娘！怀夏小哥！不好了！十里庙的小和尚刚从沟对面跑过来报信——陶赖昭古城东门被‘血藤引邪’偷袭了！李团长带着陶赖昭古城民团的人快顶不住了！”
“陶赖昭东门？”林嫚砚脑子“嗡”的一声。
东门住着不少常来棺材沟附近采药的百姓，其中还有给她送过治伤草药的张婶一家。
棺材沟本就藏在陶赖昭东面的石人山里，离古城不过十里地，邪祟要是破了东门，说不定转眼就会往石人山这边窜。
她刚要提步往沟外跑，陈怀夏赶紧拉住她的手腕，矿锤在手里攥得发紧：“嫚砚，别慌！我们得分清楚轻重——你去陶赖昭救百姓，我留在这儿守着青石，顺便盯着玄机子的人。要是我们都走了，道院没人守，万一黑袍人回来就糟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林嫚砚摇头，眼眶瞬间红了，“刚才邪祟就来了五只，玄机子的人还在搜山，你一个人对付不过来！要去一起去，要留一起留！”
正僵持着，玄真道长提着马灯从道院走出来，手里多了一把刻着“破邪”二字的短剑。
剑鞘是深褐色的桃木所制，还带着石人山桃木特有的淡香：“林丫头，你听怀夏的，骑院角那匹枣红马去陶赖昭。这短剑是用石人山的桃木心做的，能破‘血藤引邪’的黑膜，比你的破邪符管用。陈小子留下，我陪他一起守青石，再加上十里庙的老庙祝，已经派人盯着沟口，黑袍人不敢轻易过来。”
陈怀夏也跟着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嫚砚，你放心去。我有矿锤，还有道长帮忙，邪祟来了也不怕。你早点把陶赖昭的事处理完，我们再一起练道长教的武艺，一起找玄机子要回图腾拓片。”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路上要是遇到危险，就往十里庙跑，老庙祝肯定会帮你。”
林嫚砚咬了咬下唇，接过短剑别在腰间，又从怀里摸出两张破邪符塞进陈怀夏手里：“你拿着这个，要是邪祟再来，就用符挡一挡。我处理完陶赖昭的事，立刻就回来。”
她翻身上马，枣红马似乎也知道事情紧急，不安地刨了刨蹄子。陈怀夏帮她牵住缰绳，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格外认真：“我在青石这儿等你回来，别让我担心。”
林嫚砚“嗯”了一声，双腿轻轻夹了夹马腹，枣红马嘶鸣着往沟口跑去。
风裹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疼，她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陈怀夏还站在青石旁，手里握着矿锤，玄真道长的马灯在他身边晃着，两人的身影在雪夜里格外清晰。
她心里默念着：一定要快点回来，不能让怀夏和道长出事。
刚出清玄道院的院门，林嫚砚就勒住马，往棺材沟底扫了一眼——雪地里只有几道邪祟留下的爪印，没见着黑袍人的火把光，想来玄机子的人还在棺材沟深处搜查，没往道院这边来。
她松了口气，打马往十里庙方向跑去。
清玄道院和十里庙本就隔沟相对，都在棺材沟里，不过是分别处在沟两侧的崖下，中间隔了条窄窄的沟底雪路，骑马穿过沟底，不过半炷香就到了庙门口。
到了十里庙门口，老庙祝正站在庙前的老槐树下张望，手里还攥着串铜铃。
见她来，赶紧迎上去：“嫚砚姑娘，你可来了！陶赖昭东门的‘血藤引邪’越来越多，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三清寺的和尚，他们正往陶赖昭赶呢！你快骑这马去，别耽误了！”
“多谢庙祝。”林嫚砚翻身下马，刚要把马拴在槐树上，老庙祝赶紧摆手：“别拴了！这马脚快，你接着骑，从十里庙往陶赖昭古城东门走，有条近道，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
林嫚砚重新翻上马背，往老庙祝指的近道跑去。
雪越下越大，把路面盖得严严实实，好在枣红马熟悉地形，跑得极稳。
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突然听见前面传来马蹄声，赶紧拽住缰绳，把马往路边的灌木丛里藏。
只见五匹黑马从前面跑过，马上的黑袍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两只眼睛，嘴里还嚷嚷着：“玄机子道长说了，一定要在林嫚砚到陶赖昭前拦住她！别让她坏了道长的大事！”
林嫚砚屏住呼吸，直到黑袍人的身影消失在雪雾里，才敢催马出来。心里的紧迫感更重了——玄机子连她要去陶赖昭都算到了，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还在古城设了陷阱。
又跑了一会儿，远处终于出现了陶赖昭古城的城墙，城墙上的火把光忽明忽暗，隐约能听见民团的喊杀声和邪祟的尖啸声，顺着风飘进耳朵里。
离东门不到一里地时，她看见尚小虎靠在路边的石头上喘气，胳膊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手里还攥着半根断了的长矛：“嫚砚姐，你可来了！东门的‘血藤引邪’最少有二十只，二柱和狗剩子都被邪祟抓伤了，再撑一会儿，城门就要被攻破了！”
林嫚砚跟着尚小虎往东门跑，远远就看见黑压压的邪祟围着城门，爪子扒着城墙往上爬，黑膜在火把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李团长举着大刀站在城门楼上，刀刃上沾着黑色的黏液，嗓子都喊哑了：“嫚砚！快想想办法！这些邪祟的黑膜破了还能再长，陶赖昭古城民团的人快扛不住了！”
林嫚砚摸了摸怀里的血玉，冰凉的玉身让她强行冷静下来，又想起玄真道长给的短剑。
她翻身下马，顺着城墙根的石阶快步往上跑，石阶上虽积了雪，却被民团的人踩出了浅痕，很快就登上了城头。
拔出短剑时，桃木剑身在火把光下泛着淡红色的光，她深吸一口气，朝着正扒着城墙往上爬的最前面那只邪祟冲过去。
剑刃刚碰到邪祟的黑膜，就“滋啦”一声冒起白烟，邪祟吃痛得尖啸，爪子再也抓不住城墙，惨叫着从城墙上掉下来，重重摔在雪地里没了动静。
“大家跟我杀！用桃木剑或铁器戳邪祟的胸口！那里是它们的弱点！”她大喊着，民团的人像是找到了方向，纷纷举起手里的武器，跟着她往邪祟堆里冲。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僧人的诵经声，三清寺的和尚们来了！二十多个和尚举着桃木剑，手里还拿着黄纸破邪符，一靠近邪祟就把符掷过去，符纸贴在邪祟身上，瞬间烧起淡蓝色的火，把邪祟的黑膜烧得滋滋响。
林嫚砚刚想松口气，目光突然扫到远处的山坡上——玄机子正站在坡顶，手里拿着个黑色的木盒，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装着“赤玉守邪图”拓片。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黑袍人，手里提着个缠满黑藤的笼子，笼子里的东西动了动，露出半截爪子，上面的黑纹跟会溏溪怪物的爪子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些。
“玄机子！”林嫚砚忍不住喊出声，刚要提剑追过去，玄机子却翻身上马，朝着石人沟方向跑去。
石人沟和棺材沟，都是南北走向；石人沟在西，棺材沟在东，两沟间距也就只有五六里地的距离，都在陶赖昭古城的正东方向。
石人沟和棺材沟同属石人山，本就是玄机子之前取邪骨的地方。没等她追，怀里的血玉突然“嗡”的一声轻响，红纹闪了闪，又迅速暗了下去——血玉之前耗光了力量，这还是第一次有反应。她心里一慌：难道是陈怀夏和玄真道长在棺材沟遇到危险了？
正担心着，东面的石人山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林嫚砚抬头望去，只见棺材沟上空的天空，渐渐泛起一层淡黑色的雾气，正慢悠悠地往陶赖昭古城方向飘来。
她心里一沉——这巨响分明是从棺材沟传来的！怀夏和道长是不是出事了？那黑雾里，又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