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通道的尽头,并非预想中的检修竖井,而是一扇厚重的、需要气压阀转盘开启的密封门。
门上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玻璃厚实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后面似乎是一个稍大的空间。
李皖没有贸然开门。【万象真瞳】穿透门板,仔细扫描后方。
门外是一个小型设备中转平台,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箱子和零件,空气中飘荡着更浓郁的机油和金属锈蚀气味。暂时没有发现遗忘者的能量痕迹。
他缓缓转动气压阀,齿轮咬合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门缝开启,一股陈腐的空气涌出。
他侧身闪出,反手轻轻将门推回原位。
平台连接着两条路:一条向下的、狭窄陡峭的金属网格楼梯,深不见底;另一条水平方向的走廊,尽头隐约可见一个相对宽敞的区域,墙壁上有电梯按钮的微弱反光。
电梯显然是更快捷的选择,但往往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李皖权衡片刻,决定先尝试电梯。如果无法使用或风险过高,再转向楼梯。
他贴着墙壁阴影,向着电梯厅移动。【万象真瞳】如同无形的触须,先行探入那片区域。
电梯厅的景象反馈回来:两部电梯,其中一部指示灯完全熄灭,显然已停运。另一部的楼层显示屏则亮着红色的“b3”,正停留在更深的楼层。
厅内空无一人,只有安全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似乎……安全?
李皖不敢大意,每一步都轻若鸿毛,【星骸熔铸】对身体的精准控制让他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就在他即将踏入电梯厅的瞬间,【万象真瞳】的边缘视野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能量波动——来自厅内一个巨大的、靠墙放置的木质板条箱后面!
有东西埋伏!
几乎在察觉的同一瞬间,板条箱后阴影蠕动,一个矮小却异常迅捷的黑影猛地扑出!那不是普通的遗忘者,它的四肢关节以反方向扭曲,如同人形的蜘蛛,速度快得惊人,干枯的手爪直掏李皖的脚踝!意图明显:制造声响,拖住他!
陷阱!这里的遗忘者竟然懂得简单的埋伏!
李皖反应快如闪电,扑来的怪物在他【万象真瞳】的视野中动作仿佛被放慢。
他不退反进,左脚为轴瞬间侧身,右手【噬光】匕首无声弹出,幽蓝刃光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嗤啦!”
刃锋精准地掠过怪物探出的手腕,没有发出丝毫金铁交鸣之声,那干枯的手爪便齐腕而断,掉落在地板上,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啪嗒”声。
怪物扑击的动作因此一滞。
李皖没有给它任何反应或嘶吼的机会,侧身的同时,左臂如钢鞭般横扫而出,【星骸熔铸】的力量爆发,手肘狠狠砸在怪物扭曲的颈椎上!
“咔嚓!”一声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骨裂声。
怪物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那点微弱的能量波动彻底消散。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暴起发难到彻底解决,不过一两秒,声响被压到了最低限度。
李皖微微喘息,眼神冰冷。
这些怪物……在进化?或者说,在不同环境下发生了不同的变异?b1层的遗忘者大多迟钝,而这里的更具攻击性和……狡猾?
他不敢停留,迅速将尸体拖到板条箱后阴影处隐藏起来。
然后快步走到那部显示“b3”的电梯前,按下了下行按钮。
按钮亮起微弱的红光。电梯井深处传来缆绳摩擦的细微声响,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跳动:b3… b2…
李皖的心稍稍放下,能运行就好。他掏出那张高级研究员Id卡,随时准备刷卡。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死寂中响起,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轿厢内部灯光昏暗,四壁布满污渍,但空间还算整洁。
李皖一步踏入,迅速在感应区刷下Id卡。
“滴!权限验证通过。dr. Aris,欢迎使用。”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
他快速按下了b2层的按钮。电梯门缓缓闭合。
就在门缝即将彻底合拢的刹那,【万象真瞳】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强烈、混乱而密集的恶意预警!
预警的来源并非来自正在上升的电梯井,而是来自——即将到达的b2层电梯门外!那恶意的浓度和数量,远超想象!
怎么回事?!刚才探查时明明没有!
李皖瞬间意识到不妙!监控室的画面可能有延迟,或者……b2层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大量遗忘者被某种原因吸引,聚集到了电梯门口!
他想取消楼层已经来不及!电梯开始平稳下行,数字从b1跳向b2!
必须立刻想出对策!硬闯出去绝对死路一条,会被瞬间淹没!退回b1?电梯程序已经启动!
电光火石间,李皖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能量瞬间涌动!【暗影斗篷】——激活!
嗡!
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他周身的光线开始急剧扭曲、偏折,身体轮廓迅速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融入了轿厢本身昏暗的光影之中。
存在感被急剧降低,甚至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被这股力量巧妙地掩盖、吸收。
几乎就在【暗影斗篷】生效的下一秒!
“叮——”
b2层到了。
电梯门毫无防备地、缓缓地向两侧打开。
门外的景象,让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的李皖,也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门外根本不是什么空旷的厅堂!而是密密麻麻、摩肩接踵的“遗忘者”!
它们挤满了整个电梯厅,一直蔓延到外面的走廊!
数量之多,几乎塞满了每一寸空间!各种形态的都有:穿着破烂研究服的、护工服的、保安制服的、甚至还有几个穿着束缚衣的!
它们无一例外地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如同雕塑群,只有头部微微晃动,那无数双空洞、蠕动的黑暗“眼眶”齐刷刷地、无声地“凝视”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被什么东西强制召集到了这里?
电梯门完全打开。
轿厢内空无一人(在它们看来)。只有昏暗的灯光照射出来。
最前排的几只遗忘者似乎有些困惑,它们僵硬地向前探了探身体,发出极其细微的、湿漉漉的吸气声,似乎在嗅探。
李皖紧贴着轿厢最内侧的金属壁,整个人如同化作了阴影的一部分,连【万象真瞳】的光辉都内敛到极致。
他屏住呼吸,【星骸熔碎】之力将生命体征压到最低,如同冬眠的岩石。
时间仿佛凝固。
一秒……两秒……
前排的遗忘者似乎没有发现异常,它们失去了目标,重新恢复了那种茫然的静止状态。但它们并没有散去,依旧死死地堵在门口。
不能等!电梯门有关闭时间限制!一旦超时,警报可能会响,或者门会再次打开,那时就真的完了!
必须出去!从它们中间穿过去!
李皖动了。他没有走路,而是如同真正的影子般,贴着轿厢的内壁,极其缓慢地“流”了出去。
【暗影斗篷】的效果发挥到极致,他所过之处,光线发生细微的扭曲,声音被完全吸收。他就像一道没有实体的幽灵,小心翼翼地滑入那片由冰冷躯体组成的“森林”。
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闻到遗忘者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防腐剂、霉味和一丝肉体腐烂的甜腻恶臭。
能看到它们皮肤上清晰的尸斑和溃烂的伤口。能感受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冰冷的、死寂的能量场。
他的动作慢到了极致,每一次移动都经过最精密的计算,确保不会触碰到任何一具躯体。衣角与破烂的研究服几乎擦肩而过,脚底离另一只遗忘者僵硬的脚趾只有毫厘之差。
一只穿着束缚衣的遗忘者突然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手臂猛地甩向李皖的面门!
李皖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做了一个极小角度的极限后仰,那僵硬的手臂带着风声从他鼻尖前扫过!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维持着后仰的姿势,足足停滞了三秒,确认没有引起注意,才再次如同缓慢流动的水银般,继续向前。
五米……三米……距离电梯厅的边缘越来越近。
就在他即将脱离最密集区域的刹那,异变再生!
“咚!!!”
一声沉闷巨响,猛地从走廊深处传来!似乎是什么重物砸落在地的声音!
这声巨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电梯厅死寂的平衡!
所有的遗忘者,如同接到了统一的指令,头颅猛地齐刷刷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它们那空洞的眼眶中,似乎闪过一丝被惊扰后的躁动和……饥饿!
紧接着,离声源最近的遗忘者开始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僵硬地向着声音方向移动!整个密集的“雕塑群”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开始骚动、推挤!
李皖正处于这片突然躁动起来的怪物潮中央!
一只被推搡的遗忘者踉跄着向后倒退,干瘦的后背直直撞向李皖!
避无可避!
就在接触前的瞬间,李皖猛地吸气,身体如同游鱼般向侧面极其诡异地一滑一缩,险之又险地让那只遗忘者贴着他的胸口撞了过去,重重摔倒在地!
而这一下的动静,立刻引起了旁边另一只遗忘者的注意!它似乎察觉到了那极其细微的气流变化和一丝不协调的阴影,头部猛地转回来,空洞的“目光”锁定了李皖模糊的轮廓!
被发现了!
虽然【暗影斗篷】仍在生效,对方无法完全确认,但那瞬间的怀疑已经足够致命!
李皖当机立断,不再追求绝对的隐匿!【星骸熔铸】之力轰然爆发于双腿,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再掩饰脚步声,向着最后几米外的走廊阴影猛冲过去!
“嗬!!!”
那只产生怀疑的遗忘者立刻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伸出爪子抓向李皖!它的嘶鸣如同警报,瞬间点燃了周围更多遗忘者的反应!
无数只苍白僵硬的手臂如同丛林般抓向那道飞速掠过的阴影!
李皖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身体在狭窄的空隙中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规避动作,时而矮身滑铲,时而蹬踏墙壁借力变向!【噬光】匕首如同拥有了生命,在他手中翻飞格挡,将几只抓来的手臂无声削断!
险象环生!每一次闪避都间不容发!冰冷的指尖无数次擦过他的衣角、发梢!
十米!五米!三米!
存储室的门就在走廊前方!门边的读卡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身后,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发出震耳欲聋嘶吼的遗忘者大军!
李皖眼中闪过决绝,猛地将速度再提一分,几乎是撞向存储室的金属门,手中的高级研究员Id卡狠狠拍在读卡器上!
“滴!权限通过!”
绿灯亮起!门锁弹开!
李皖用尽力气撞开房门,合身滚入其中,然后反身一脚狠狠踹在正在关闭的门上!
“砰!!!”
厚重的金属门猛地合拢,将门外无数疯狂抓挠、撞击的恐怖声响和那令人窒息的恶意,死死隔绝在外!
李皖背靠着冰冷震动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抬起头,【万象真瞳】扫视这个他拼死闯入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