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
船上那声凄厉的呼喊,像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河面上翻涌的混乱里。
周遭尽是官船燃烧的噼啪声,火光舔着焦黑的船板往上窜,碎木断桨在浊浪里打着旋,混着呛人的浓烟,把整条河搅得像锅沸腾的粥。
就在林逐欢的指尖刚要勾住一块漂浮的船板时,河心那股恐怖的漩涡猛地发力——那漩涡像只暗青色的巨手,卷着泥沙和碎冰,死死攥住他的衣摆往下扯。
他半个身子已没入冰冷的黑水,眼瞧着就要被拖进不见底的深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色身影从官船另一侧倾斜的船舷上弹了出来。
足尖在发烫的木板上重重一点,带起的火星子溅在他袍角,却半点没耽搁动作。
那身影快得像离弦的箭,破开扑面而来的热浪,“咚”一声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里都裹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
是祁玄戈!
他本在燕子矶下游巡查堤防,远远看到运河上升起的滚滚黑烟,心知不妙,立刻带人沿岸狂奔而来!
恰好目睹了林逐欢为救小吏被卷入漩涡的惊魂一幕。
祁玄戈目眦欲裂!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祁玄戈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他像一头发狂的黑色海兽,凭借着惊人的体力和水性,无视湍急的水流和水下杂物的撞击,以最快的速度劈波斩浪,直扑林逐欢消失的那片浑浊水域!
“侯爷落水了!国公爷也下去了!” 岸上紧随而来的亲卫们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
他们一边怒吼着向两岸芦苇丛中可能隐藏的敌人射箭压制,一边毫不犹豫地纷纷跳入水中,奋力向河心游去。
水下,一片混沌。
祁玄戈屏住呼吸,睁大双眼,在泥沙翻涌的昏暗河水中疯狂搜寻!
水草缠住了他的腿,他蛮横地扯断!断木撞向他的肩膀,他硬生生扛住!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逐欢!你在哪?!你在哪里?!
终于!在浑浊的视野边缘,他看到了!
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衣角,正在漩涡的边缘无力地沉浮!
林逐欢的身体已经不再挣扎,被暗流裹挟着向下沉去!
祁玄戈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他爆发出全身的力量,双腿猛地一蹬,犹如炮弹般冲了过去!水流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白色轨迹!
近了!更近了!
就在林逐欢即将被漩涡彻底吞噬的瞬间,祁玄戈的大手终于抓住了他的手臂!
入手一片冰凉!林逐欢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口鼻处没有一丝气泡溢出!
祁玄戈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毫不犹豫,一手死死箍住林逐欢的腰,将他牢牢锁在怀中,另一只手和双腿爆发出恐怖的力量,逆着强大的吸力,拼命向上蹬游!
漩涡的力量大得惊人,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着他们下坠!
祁玄戈的肺部如同火烧,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抱着林逐欢的手臂如同铁箍,没有丝毫松动!
他脑中只有一个信念:上去!带他上去!他不能死!
“哗啦——!”
伴随着巨大的破水声,祁玄戈抱着林逐欢,如同挣脱地狱束缚的蛟龙,猛地冲出了水面!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部,祁玄戈贪婪地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林逐欢,心胆俱裂!
林逐欢依旧毫无声息,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唇色青紫。
“逐欢!逐欢!醒醒!” 祁玄戈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一边奋力踩水,维持着两人的浮力,一边拼命拍打林逐欢冰冷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这时,几名水性最好的亲卫也终于游到了近前。
“国公爷!侯爷怎么样?!”
“快!托住他!” 祁玄戈将林逐欢小心翼翼交给靠得最近的亲卫,自己则深吸一口气,一手托起林逐欢的下颌,一手捏住他的鼻子。
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将自己的嘴唇覆盖上去!
他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将宝贵的空气渡入林逐欢冰冷的口中!
一下,两下,三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湍急的河水中,祁玄戈浑身湿透,发髻散乱。
脸上是泥水和不知是汗水还是河水的痕迹,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怀中之人,专注地、近乎偏执地重复着救命的动作。
“咳……咳咳咳!”
终于!在祁玄戈不知第几次渡气之后,林逐欢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剧烈地呛咳起来!
浑浊的河水从他口鼻中涌出!
“醒了!侯爷醒了!” 亲卫们狂喜地喊道。
祁玄戈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狂喜和后怕如同巨浪般将他淹没!
他一把将剧烈咳嗽的林逐欢重新紧紧抱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逐欢……逐欢……”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冷的河水,无声地滑落。
什么镇国公的威严,什么修罗将军的冷硬,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他只是一个差点失去挚爱的、恐惧到极点的男人。
林逐欢咳得撕心裂肺,冰冷的河水呛得他肺腑生疼。
意识模糊间,他只感觉被一个冰冷却无比坚实熟悉的怀抱死死抱住,那怀抱勒得他生疼,却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耳边是祁玄戈沙哑破碎的呼唤,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对上祁玄戈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惊魂未定和失而复得狂喜的眼眸。
冰冷的河水里,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体温透过湿透的衣衫传递着,心跳隔着胸膛疯狂地撞击着彼此。
“玄…戈…” 林逐欢虚弱地吐出两个字,嘴角却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冰凉的手指无力地勾了勾祁玄戈湿透的衣襟。
祁玄戈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抹虚弱的笑容,心脏像是被狠狠揉了一把,又酸又疼。
他收紧了手臂,将脸深深埋在林逐欢冰凉濡湿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后怕:
“你真是要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