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的队伍一路朝着图望皇城缓缓行进,如此算,还有半月路程才能抵达燕都
此时早已入冬,越往前行进,天气愈发寒凉,
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寒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在道旁翻滚,寒意毫无遮拦地穿透车帘,让人忍不住裹紧衣袍。
车内,越银欢斜倚在软垫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随着孕肚一日日显怀,连日的舟车劳顿让她备受煎熬,孕吐反应愈发剧烈,常常刚喝下的汤药转眼便吐得干净,整个人虚弱得只剩半口气吊着。
可送亲队伍行程紧迫,绝无因她一人停滞的道理,她只能咬着牙硬撑
每当车外传来侍从通报,说太子又召了那两位玉姬、柔姬去他的马车里侍奉时,她便会死死攥紧身下的锦垫,指尖泛白。
胸口郁结着翻涌的嫉妒与怨怼,却又无力发作,连带着孕吐的不适感都愈发强烈。
另一边,越倾歌的马车内却一片静谧。
沈惊寒频繁召两位姬妾侍寝的消息,早已通过侍女的口传到了她耳中,似是故意说给她听似的
她却只是眸色淡淡,仿佛听了件无关紧要的琐事,脸上未起半分波澜。
此刻她手中正捏着一封从盛京寄来的信,字迹苍劲有力,正是萧玦亲笔所书。
逐字读完,知晓京中诸事皆在掌控之中,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抹笑意里藏着几分旁人难懂的缱绻。
随后,她将信纸叠起,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了片刻,才抬眼对身旁的清芷吩咐:“拿去,烧了吧。”
清芷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公主与摄政王的关系非同一般,方才公主读信时,眸底那一闪而过的温柔,是从未在旁人面前流露过的。
如今要将这般珍贵的信烧掉,实在可惜,便小声劝道
:“公主,要不……还是留着吧?奴婢可以找个隐秘的地方妥善收好,日后也好……”
:“不必。”越倾歌却打断她的话
她与萧玦,迟早会再见,无需靠一封书信寄托牵挂。
而今,萧玦与陆骁澜会为她守好后方,她的战场,也早已来到了图望……
念及此,她眸光骤然深邃,想起上辈子沈惊寒后宫里那些女人,眸光闪过一丝寒光
这辈子她再无掣肘,那些仇,她慢慢报……
燕都
镇国公府内,一处精致的院落正弥漫着低气压。
屏风后的暖阁里,一位身着艳丽衣裙的女子抬手将瓷器砸在地上
女子乌黑的发丝编成数条彩辫,发梢系着红宝石串珠,随着她的动作狠狠晃动,眉眼深邃明艳,鼻梁高挺,带着几分独特的异域风情,却因盛怒而染上厉色。
她的裙摆缀着银铃,因动作哗啦作响
:“哗啦”一声,
女子抬手又将桌上的珠宝首饰尽数扫落在地
金钗、玉簪、宝石项圈滚落得满地都是,碰撞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暖阁内,一众仆人早已齐刷刷跪伏在地,脑袋埋得极低,浑身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谁都知晓,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身份尊贵,府中上下人人敬畏,偏生她脾气暴戾,稍有不顺心便会大发雷霆,无人敢触其锋芒。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一位身着暗紫色锦袍的美妇人缓步走入,那妇人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宜,看上去像是二十多岁,
她头戴赤金镶玉抹额,原本精致的脸上此刻却透着几分威严与不悦
正是国公府主母江凛慧
她望着满地狼藉与女儿露怒容的模样,眉头紧紧蹙起,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随即冷声斥责
:“你在做什么?这般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顾雪棠见是母亲,方才的盛怒瞬间化为委屈,眼圈一红,转身便扑进江凛慧怀里,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襟,哽咽着哭诉
:“母亲!太子哥哥他怎么能这样!他明明就说过,要娶我做太子妃的!可他……可他居然从大越娶了两个公主回来!
我已经收到消息了,他们的队伍都已经进入咱们图望地界,再过几日就要到燕都了!他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大越图望世仇,就算大越非要送女子来讨好,也只该留作侍妾身份,
太子妃?她们怎么配?
少女的哭声带着纯粹的委屈与不甘,将满心的失落尽数倾泻而出。
江凛慧看着女儿伏在自己怀中哭哭啼啼的模样,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冷光。
想当年,她本是图望闻名燕都的第一美人,凭姿色与智谋本有机会入宫伴驾,若不是家族一时行差踏错惹怒了陛下,她错失了良机,怕是早已入了宫
以她的心智,若入了宫,如今,怕早就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存在了
可,事与愿违,她最终只嫁进了国公府……
而偏偏她这个女儿,遗传了她的美貌与野心,却没半分她的沉稳与谋算。
不过是得知了沈惊寒要娶两个大越公主,便闹得这般失了分寸,日后进了东宫,如何能成大事?
她抬手,用力推开顾雪棠,语气冷硬
:“不过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这般大动干戈、哭哭啼啼?”
她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仆人,她沉声道:“都给我出去,没有吩咐,不准进来。”
仆人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暖阁,顺手带上了房门。
顾雪棠还在抽噎,眼眶通红地望着她
江凛慧敛了敛神色:“雪棠,你要记住,你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男人的真心,是那天下最尊贵的皇后之位!”
她指尖用力捏住女儿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
:“等你坐上那个位置,才是最实际的;可你若一心痴缠于‘真心’二字,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笑话!
别说区区两个大越送来和亲的公主,便是朝中最显赫世家的女儿,论家世、论后盾,谁能比得过你?”
江凛慧放缓了语气,也松开了手,眼底却依旧是算计的冷光
:“大越与咱们是世仇,太子当年屠了他们一座城,才被掳去当了质子,他对大越的恨,深入骨髓。”
“他带回这两个公主,哪里是真心喜欢?
不过是想折辱大越、打他们的脸罢了,
说不定暗地里还想着怎么报复折磨,她们的身份,注定了永远不可能登上后位!
先不说陛下与皇后绝不会应允,太子自小野心勃勃,最是清楚自己要什么,他怎会娶一个毫无助力的大越女子做皇后?”
将那大越女子立为太子妃,不过是权宜之计,听闻那个长公主是大越皇帝最疼爱的女儿,若是图望仅许她侧妃之位,大越定然不愿意将人送来……
她语气笃定:“便是她们一时受宠,在这后宫之中,没有背景支持,也不过是任人拿捏的物件,谁都能欺辱几分,翻不起大浪。
你现在该操心的,是一月后陛下与皇后要为太子选妃充盈后宫之事。
到时候,你要做的,是在所有世家贵女中脱颖而出,稳稳入选。
只要进了东宫,我与你父亲便会动用全族之力助你,咱们国公府在图望权势滔天,太子也需倚重,他自然会宠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