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北风没有停。
雪倒是没再落了。
许执麓对身外物没有那么怜惜的，譬如她的眼泪，很多时候用得上也能瞬息就哭出来。
但也有不听话的时候。
“怎么又哭了？”祁郢搂着她，说这话时气息打在她耳边，带着满足和快乐，她虽然很努力适应，可还是有些无法控制的反应。
之前这样的挑衅的令人厌烦的话许执麓是不会搭理的，他太爱品尝她暴露出来的脆弱了，那是女人独有的柔软，她藏得再深也被扒了出来。
“我哭人生恨事，鲥鱼多刺，海棠无香，无爱而欢。”即使在屈辱之中她也有力量，那是意志坚强的自己在与欲望苦苦拉着，扯着，挣扎着……非要赢不可，非要赢不可！
就是这股信念将她拉起来了。
祁郢拂开她脸庞沾着的湿发，在夜明珠的光晕下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身在动，心继续怦怦跳，那是种奇异的命里注定的感觉。
“我们是相爱的。”他无比确信这一点，刚要低头去吻她，许执麓却偏过头去。
“我恨你。”这句话在这半年里她已经说厌了。
这回换他不答话，只把手摸到它去熟了的地方。
已经快天明了，该睡了。
许执麓又要背过身去，他却不许，说道：“朕要面对面才睡的好。”
她根本不听，祁郢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好几回，仍是不理。
但到底是她先被睡意打败，朦朦胧胧间被他转过了上半身，面贴面的，彼此的气息已经无法分辨。
祁郢终于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回味着余韵，又无意识的抚弄着她……他知道睡着了的许执麓身体更柔软更诚实，会咬，会动，那就是爱他的证据。
虽有一场接一场的雪，但因钦天监和竟陵子都提前有过预表，皇上也有降旨，京中各处都做足了准备，加上赈济银粮都不缺，百姓们也就能过一个安稳年了。
而皇宫里也是一如往昔，祭祖过节，没有团圆的欢天喜地，也没有丰衣足食的年余祝祷，唯有一成不变的安心。
但这份安心到冬至前被一道谕旨打破。
皇上将近两年新入宫未侍寝的妃嫔尽数遣散，或赐予皇室宗亲，或恩赏功臣，如裴元照和蒋仁裕就各得了一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裴元照当面推拒后，皇上也没有强求他，只照旧把那些新人赏赐出去。
柳才人和朱才人，还有一位冯选侍也都与许执麓是同期入宫未曾承宠，她们都是侍奉许执麓殷勤而侥幸留存。
最后还剩下个卞贵人求了刘太后恩典，愿意侍奉她老人家也免了出宫。
后宫一下子突然静了下来，只剩下一种苍凉的安宁。
暗地里自然还是有诸多猜测，有说是与良嫔在骊骅山别宫发的急病有关，也有说是那满门清查，男丁入狱，女眷圈禁的周家有关……
许执麓急病一场后就没在人前露过脸，这事的可信度也就更高了。
连与她交好的王荛萱都这样以为。
可掌后宫宫务的苏令容却另有想法，她虽也不知许执麓急病怎么回事，但却晓得皇上的彤册连她也不能看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在皇上来看望二皇子的时候都快不能直视对方眉目间的快意，以及他不是矫饰，时而自然散发的温柔，时而隐而不发刺人的犀利。
爱教会人温柔……也教会人疯狂，苏令容都见过。
爱时万般好，恨时恨煞人。
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年关底下，节庆颇多，冬至后是小年，然后再往后数就是大年夜，正旦，元宵……隆冬的热闹全是从节庆来的。
眼下正是冬至日，外头冰天雪地，东暖阁里暖融如春。
樱草从外头回来，掀开了厚重的门帐。
掀开一瞬间，寒风呼啸而入，吹散了屋中的暖香。
她却顾不得身上的寒意未散，直往里头去。
许执麓还未起，但也赖了好一会床，圆滚滚的点点在床外地毯上搭他的小屋，很是认真的挑拣着物件儿，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着小话。
“娘娘，前头说传旨的仪仗过来了，刘大监领头。”
樱草面带喜色，说这话也是有些兴奋。
想也知道，许执麓人都在乾元殿东暖阁住着，还这般兴师动众的传旨，一定是好事。
萱草她们还在外间忙着，听了声儿也往前堂去看，确实是刘金贵手捧着圣旨过来了，后头还跟着夏顺他们一众人，阵仗搞得很大。
人未至，声先行。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许执麓也听见了，但是她朝樱草摆了摆手，显然是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樱草嘿嘿一笑，乐的转身出去了，到了正堂迎面候着刘金贵他们。
刘金贵对上她也是笑容满面，只是还未说话，就被嘴快的樱草先堵回去了。
“娘娘说，她听着呢，你宣旨就是。”
刘金贵心中一动，丝毫没觉着人不出来接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反而是郑重的打开圣旨，樱草并着萱草，喜芳喜圆，蓼草蔹薇她们全都跪下听旨。
外间刚刚过来的贾嬷嬷，郑氏也连忙就地跪下了。
东暖阁庭中廊下各处做着活的宫人自是早就跪端正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许氏，钟祥勋阀，秉礼名门，秉性纯良，誉重椒闱，允协珩璜之度，敬慎持心，克娴诗书之训。事朕左右，勤恪昭于壸范，佐予中馈，贤明着于宫闱。
是用授予金册，晋封为良妃。锡之褕翟，荣膺显号。尔其祗承恩渥，永光懿典。协宣内治，用翊升平之运；懋敦懿行，益绵寿祉之祥。钦哉！”
刘金贵将圣旨收拢递给跪直了双手来接的樱草，后头的夏顺小声提醒了一句，“还不快谢恩。”
“谢陛下隆恩！”樱草的声音有些高亢。
“谢陛下隆恩——”萱草她们齐齐高声附和，随之跪拜，方是礼成。
宫中一贯赏罚分明，立功自然就有赏赐，犯错就会有惩罚，但这道圣旨仍是让后宫震动。
一年之内许执麓从封嫔到封妃！
虽说册封礼还是放在了开年三月，但圣旨已下，冬至后的所有节庆，宫宴典礼她都有了四妃之一良妃的名分，所享受的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嫔到妃也是后宫妃嫔最最难过的坎……注重祖宗礼法的天子就这么许她偏爱，荣宠冠绝宫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