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关的阴影在身后渐渐淡去,车队继续南下,进入蜀地。然而,他们的事迹却如同长了翅膀,先于他们的车驾,在西南的山水间传扬开来。从嘉禾城到铁壁关,这支神秘的“游学士子”队伍,扶危济困、智破奸宄、仁心抗疫的故事,被说书人编成了段子,被百姓口耳相传,越说越神。
他们行经的每一个城镇、村落,几乎都有受过恩惠的人。有时是曾得苏云朗义诊的老妪,颤巍巍地塞来一篮还带着露水的鲜果;有时是被京禧妙计救回茶庄的阮清派来的伙计,奉上最新制的极品香茗;有时是金铃马帮的汉子,远远地在山梁上打出响亮的呼哨,致以江湖最高的敬意;更有黑石寨的苗民、云上瑶寨的水管会成员、赤铜镇的遗属、望海岬的渔妇……他们或许说不清这支队伍每个人的名姓,却牢牢记得那份恩情与希望。
这一日,车队行至蜀南一座名为锦官城的繁华大邑,准备由此转向,开始北归的旅程。锦官城节度使早已听闻他们的事迹,尤其是铁壁关抗疫之功,虽朝廷明面上嘉奖了张太医,但实情在高层已非秘密,亲自出城相迎,欲设盛宴款待。
然而,沈寰宇婉拒了官府的盛宴。车队在城中驿馆安顿下来,消息却不胫而走。
翌日清晨,驿馆外已是人山人海。没有喧嚣,没有骚动,只有一片肃穆而真挚的寂静。来自天南地北、穿着各异的人们,静静地聚集在那里。有中原口音的农户,有江南打扮的织女,有苗疆服饰的少女,有草原特征的汉子,有西南山地的瑶民,有边关的军户……他们代表着这一路被帮助过的万千百姓。
人群前方,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捧着一把巨大的、异常华丽的“万民伞”。伞骨以湘妃竹制成,坚韧而优雅;伞面并非寻常绸缎,而是由成百上千块颜色、质地各异的布片精心拼接缝合而成,仔细看去,那些布片有江南的丝绸、中原的棉布、苗疆的土布、瑶家的锦布、草原的毛毡……每一块布片上,都用针线绣着或娟秀、或朴拙、或有力的名字——那是所有感念恩情、自愿留名的百姓之名。阳光透过这千针万线、凝聚了无数感激的伞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仿佛将这一路的山河岁月、悲欢离合都浓缩其中。
“诸位恩人!”为首的老者声音哽咽,高举起万民伞,“我等受恩小民,无以为报!特制此伞,上有受恩百姓万名,聊表寸心!愿此伞为诸位恩人,遮风挡雨,佑你们前程似锦,平安顺遂!”
话音未落,人群中又走出一群妇人,为首的正是石娘、海姑等人。她们手中捧着无数条编织精美的千心结。那是以五色彩线,按照一种古老而复杂的吉祥结法编成,每一道缠绕,都代表着一位被救助妇女的感念与祝福。
“姐妹们没什么好东西,”石娘眼中含泪,脸上却带着笑,“只能用自己的手,编了这平安结,愿它保佑恩人们,无论走到哪里,都平平安安,千灾百祸都化解开!” 她们将千心结一一为京禧、顾知微、赵婉儿、姜宁儿、江红鱼、白芷、阿兰朵,以及团队中的每一位男子佩上。
万民伞高举,千心结在风中轻轻摇曳。
京禧仰望着那凝聚了万民之心的伞,感受着胸前千心结沉甸甸的温度,一贯沉静如水的眼眸中,也不禁泛起了涟漪。她缓缓上前,对着那黑压压的人群,深深地、郑重地福了一礼。沈寰宇、苏云朗、谢长渊、林墨轩、顾知微……所有团队成员,皆肃然躬身还礼。
没有过多的言语,此刻,任何言辞都显得苍白。这份超越了地域、阶层、族别的厚重情谊,比任何封赏都更珍贵。京禧心中默念:“母后,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您说的‘民心’。它不在奏章华丽的辞藻里,不在朝堂虚伪的应对中,就在这里,在这些滚烫的、朴素的心里。这万里江山,女儿定要为您和父皇,也为他们,执棋在手,护佑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希望。”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离京时还需母后殷殷叮嘱的少女,她的肩头,已然扛起了对这江山社稷、对天下黎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