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卡，签字，一千二百万的项链被装进精致的丝绒盒中。整个过程，陆景琛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他的特助——陈默。
陆景琛不耐地接起，声音里还带着未消散的火气：“什么事？”
“陆总，出事了！”陈默的声音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公司旗下的‘浪漫星辰’系列，被人挂到网上了！说我们抄袭！”
陆景琛眉心一拧：“这种博眼球的无聊炒作，让公关部处理掉。”
“不是炒作！”陈默的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对方直接甩出了设计原稿，带时间戳的！日期在五年前，比我们产品发布会早了整整两年！”
他急急补充道：“现在全网都炸了，各大媒体都在追着要我们的回应。我马上把相关资料发您邮箱！”
陆景琛握着手机的力道骤然收紧，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分。
“不可能。”这个系列目前是陆氏集团卖的最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浪漫星辰’是薇薇亲自操刀设计的。
站在一旁的苏清颜，原本正百无聊赖地欣赏着自己刚做好的指甲，在听到“浪漫星辰”四个字时，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这个名字……
尘封的记忆像是被一把钥匙猛地撬开。
大一那年，父亲突然失联，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从云端跌落泥潭的苏家大小姐，第一次尝到了饿肚子的滋味。为了凑够生活费和学费，她只能将自己熬夜画出的一叠叠设计稿，廉价卖给一些不知名的小设计公司。
其中最得意的一个系列，她取名为“浪漫星辰”。
后来，陆氏集团高调推出了同名系列，主打的几款包，正是她当年忍痛卖掉的作品。
彼时的她，当看到自己的心血之作被他变成万众瞩目的商品时，她还曾傻傻地以为，这是一种跨越时空的默契。
她以为，他是懂她的。
原来，他懂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她”。
多么可笑。
苏清颜缓缓抬起眼，看向那个正用生命维护着小偷的男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凉薄的嘲弄。
她甚至没费心去掩饰自己唇角那抹看好戏的弧度。
陆景琛挂了电话，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他一转头，就对上了苏清颜那双含笑的眼睛。那笑容，不再是刚才的明媚真诚，而是带了点……幸灾乐祸？
“抄袭？”苏清颜轻飘飘地开口，语气无辜又好奇，“这可是设计师的职业生涯里，最致命的污点。林小姐这次，麻烦不小吧？”
她的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戳在陆景琛最敏感的神经上。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伪装。
可她没有。
她只是歪了歪头，视线落在他手上那个装着“星辰之泪”的礼品盒上，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一千二百万的项链，不知道能不能抚慰一下林小姐……被冤枉的委屈心情呢？”
陆景琛的目光沉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他没有回应苏清颜的挑衅，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尝试给林薇薇打电话，但是一直无法接通，他知道，这个时间，八成是刚上飞机，可恶，偏偏是在林薇薇上飞机后发生的事，这一切都充满着对林薇薇深深的恶意。
他拿起手机，侧过身，点开了陈默发来的邮件。
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愈发显得冷硬。附件里是一张张高清扫描的设计稿，笔触稚嫩却充满了灵气，右下角的时间戳，清晰地烙印着五年前的日期。
苏清颜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轻轻一扫，心脏就漏跳了半拍。
是它们。
那些在无数个深夜，用最便宜的铅笔和绘图纸，在宿舍昏暗的台灯下一点点勾勒出的梦想。每一根线条，每一个弧度，都熟悉得像是刻在她的骨血里。
原来这就是“浪漫星辰”的原稿。
她的心血，她的孩子，被林薇薇冠上姓名，被陆景琛捧在手心，现在，又以这样一种滑稽的方式，回到了她的眼前。
真是……太好笑了。
苏清颜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拨弄着那只装着“星辰之泪”的丝绒盒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而另一边，陆景琛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些设计稿，带着一种未经打磨的粗粝感，却也因此显得无比真实。和他看到的林薇薇那些经过电脑精修过的“定稿”截然不同。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只留下一阵心悸。
他猛地摁熄手机屏幕，再次拨通了陈默的电话，声音冷得掉渣。
“我马上去公司处理。陈默，立刻组织公关会议，封锁消息，等我。”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决断力，仿佛只要他亲自坐镇，一切风波都能被轻易平息。
“等？”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这紧张的气氛。
苏清颜终于抬起了头，她好整以暇地站直了身体，施施然地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那张阴沉的俊脸上。
“等什么？”她重复了一遍，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看戏的光芒，“是等陆总你去给小偷收拾烂摊子，还是等你的公关团队想好怎么把黑的说成白的？”
“苏清颜！”陆景琛的耐心彻底告罄，他咬着牙，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她的名字。
“别这么大声嘛，陆总。”苏清颜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摇了摇，姿态慵懒又散漫，“你不用去公司了，也不用开什么会了。”
她顿了顿，在那双喷火的眼眸注视下，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浪漫星辰’的原创设计者，就在你面前。”
“是我。”苏清颜直视着他。“那些设计图都是我画的。大一那年，我需要钱交学费，就把一批设计图卖给了中介公司。”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景琛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你？”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清颜，那眼神，就像是在审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
“苏清颜，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他的声音里裹着一层薄冰，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的学生，尽管是艺术的，但就凭你？连国都没出过，告诉我你设计了‘浪漫星辰’这种国际级别的设计？”
这话实在算不上客气，几乎是把她的尊严踩在了脚下。
电话那边的陈默听得心惊肉跳，尴尬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想打圆场又不敢。
苏清颜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依旧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平静模样。
“陆总可以不信我，但总该信白纸黑字。”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去查我的学生档案就知道了。大一那年，我拿了全国大学生‘明日之星’设计大赛的金奖，获奖作品里，有一款就是‘浪漫星辰’这个系列中的产品。评委组当时还特别公开表扬过，说这个产品的设计师，前途不可限量。”
“明日之星”？他好像想起来之前的艺术展，王总说过的话，只是当时他根本不在意。
苏……苏清颜？我想起来了！您是不是之前拿过‘明日之星’设计奖的那个苏清颜？我记得照片……他突然想起那天的话。
陈默听的心里暗暗想到
这反转，可比八点档的电视剧刺激多了！“明日之星”作为国家级别的艺术比赛，含金量可见一斑，苏清颜既然敢说，就表明根本不怕调查。
他的脸色一寸寸地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够了！”
陆景琛死死地瞪着苏清颜，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这款包，也是薇薇设计的。”他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与其说是在说服苏清颜，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我亲眼看着她为了这个系列熬了多少个通宵，改了多少次稿子。她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里面，你现在凭几句话，就想全部否定？”
“哦？”苏清颜终于笑了，她歪了歪头，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纯粹的好奇，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的话。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精准地落在了陆景琛的心尖上，“‘星辰之泪’的原稿上，我偷偷在项链卡扣的背面，刻了一只小小的纸飞机？”
陆景琛的瞳孔骤然一缩。
苏清颜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个价值千万的丝绒盒子上，唇角的弧度扩大，带着一丝怜悯。
“那是我当年送给自己的……一个永远无法起飞的梦想。”
“陆总，你说，小偷在偷东西的时候，会细心到连这种不值钱的‘梦想’，也一并偷走吗？”
纸飞机……
那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陆景琛的脑海里炸开。
他当然记得。
林薇薇当初将设计稿交给他时，那张稿纸的角落里，确实有一个随手涂鸦的纸飞机。
他当时还夸赞这个细节很有巧思，问她为什么不加进最终成品里。
她是怎么回答的？
——“哎呀，景琛，那只是我画着玩的，随手涂的，跟‘星辰’这么高雅的主题不搭啦。”
林薇薇当时娇嗔的语气，嫌弃的表情，此刻在他脑中回放得无比清晰。
一个是被原创者视为“无法起飞的梦想”的珍贵印记，另一个却是弃如敝履的“随手涂鸦”。
真相是什么，还需要说吗？
不。
陆景琛的身体晃了晃，但很快，那股摇摇欲坠的震惊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敏锐地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反击点。
既然最终成品里没有，那就有操作的空间！
“陈默！”他对着电话低吼，声音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有些嘶哑，“听着，马上发澄清稿！就说‘浪漫星辰’的设计与网传的设计稿只是‘创意撞车’，部分元素雷同。重点强调，我们的最终成品里，根本没有所谓的‘纸飞机’细节！那是我们设计师废弃的初版草稿元素！”
电话那头的陈默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一时之间没有明白，既然原作者在身边的话，只要澄清，这个作品是陆太太交给公司的，抄袭风波不就结束了吗？陆总这是在做什么？
陈默拿着手机，汗如雨下，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另外，”陆景琛的命令还在继续，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向苏清颜，“给我查！这些手稿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挂断电话，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凌迟。
“那些原稿，你还留着？”他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这已经不是疑问，而是审判。
苏清颜看着他这副垂死挣扎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像是没看到他眼中的滔天怒火，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了。”
“当年那家中介公司给的钱不少，附加条款就是让我销毁所有底稿，并且永久保密。”她坦然地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我看在钱的份上，答应了。”
“呵。”
陆景琛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尽嘲讽的冷笑，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为了钱什么都能出卖的人。
“果然，是个只认钱的女人。”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试图用这种鄙夷刺伤她。
然而，苏清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傻子。
“随你怎么想。”
她丢下这句话，便再也不看他一眼。
这副油盐不进、全然不在乎的态度，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陆景琛抓狂。
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质问，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毫无着力点，最后只能憋屈地反弹回自己身上。如果，万一，这个作品真的是苏清颜设计的，那么的确只要苏清颜发言澄清，并表明版权早已经转交给陆氏集团，这件事就只是一件小事，但是，作品的设计师是林薇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让林薇薇受伤。
陆景琛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苏清颜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一个念头疯狂滋生。
一定是她！
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她故意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捅出来，就是为了报复薇薇，报复他！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她想毁了薇薇，毁了陆氏！
他绝不会让她得逞！
在他眼里，苏清颜此刻坦然承认为了钱卖掉底稿的样子，与街边那些为了蝇头小利斤斤计较的市侩女人，别无二致。
他心底那点因“纸飞机”而起的动摇，瞬间被鄙夷和厌恶覆盖。
原来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梦想，终究还是为了钱。
陆景琛眼中的温度寸寸冷却，最后凝结成冰。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
“说吧，这次你想要多少钱？”
苏清颜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过来，是因为林薇薇吗？
她苦笑了一下，陆景琛根本不相信她。
哪怕给他真相也没有任何用吗？既然如此……
话音刚落，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办公室里凝滞的空气。 是苏清颜的手机。
她垂眸看了一眼，屏幕上“楚江城”三个字，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