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星晚破幻境,柳菲被困呼救
那道决绝的背影,在昏黄的光晕里,显得单薄而又孤傲。
路朝辞的目光,穿透层层涌动的黑雾,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看到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岩壁,指尖在粗糙的石面上划过,留下一道暗红的血痕。他看到她抬手抹去唇角的血,动作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他甚至能想象出,在那张被阴影笼罩的脸上,是何等倔强而不屈的神情。
旧伤?
路朝辞的心,仿佛被这深渊中的寒气冻结了一瞬。
什么样的旧伤,能让邪雾引动至此,竟至呕血?在苏家,在那段被称作“废柴”的岁月里,她到底还承受了些什么?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带她来此,真的是对的吗?
他以为的磨砺,对她而言,会不会是另一重无法挣脱的酷刑?
在他身后,柳菲看着夜星晚的背影,眼底的幸灾乐祸渐渐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所取代。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好戏,看到这个关系户哭爹喊娘,丑态百出。可对方除了吐了口血,竟连一句示弱的话都没有,就那么走了下去,仿佛她的嘲讽,只是吹过耳边的一阵无聊的风。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正面的反唇相讥更让她恼火。
“装模作样!”她低声啐了一口,御剑跟了下去,心中打定主意,定要找机会让这个苏晚,彻底在帝尊面前颜面扫地。
石阶蜿蜒,深不见底。
夜星晚的脑海中,依旧反复回荡着万魔殿崩塌的巨响,以及玄刹那张带笑的、扭曲的脸。
背叛的滋味,比深渊的邪雾更刺骨,更阴寒。
她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份痛楚深埋,用魔尊的威严与冷漠铸成厚厚的铠甲。却不想,在这小小的陨魔渊,竟被轻易地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伤疤。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着腐朽的气味,呛得她肺里生疼。
这股疼痛,反而让她清醒了许多。
痛,就对了。
痛,才证明她还活着。
活着,才有机会,将那些曾经背叛她、围剿她的人,一个个,亲手送入真正的地狱。
她将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脚下的石阶上。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坚定。她不再去抗拒脑海中纷乱的幻象,而是将它们当做背景,当做磨刀石。
心若磐石,万象皆空。
这是她当年初修魔功时,师父教她的第一句心法。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那些尖锐的、嘈杂的、属于前世的幻听,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岩壁上水珠滴落的清脆声响,是前方墨言有些不稳的呼吸声,以及……一阵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呢喃。
夜星晚抬起头。
她已然从自己的心魔幻境中,走了出来。
眼前,依旧是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唯有墨言手中的照明符,像一盏风中残烛,散发着微弱的光。
那哭声,是从上方传来的。
夜星晚的目光,穿过那团昏黄的光,向上望去。
只见柳菲停在半空中的飞剑上,身体蜷缩着,双手死死地抱着头,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不……不是我……我没有失败……”
“爹,你别看不起我!我能做到的!我一定能成为亲传弟子!”
“阵法……阵法为什么会破?不!不可能!”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那张一向明艳高傲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痕,眼神涣散,瞳孔中映不出半点光亮。
她,被困在了自己的幻境里。
“柳师姐!柳师姐!你醒醒!”一旁的周康急得满头大汗,他试图靠近柳菲,可刚一伸手,柳菲就像受惊的猫一样,尖叫着挥出一道灵力。
那灵力在邪雾中扭曲变形,毫无准头,却也让周康不敢再轻易靠近。
“帝尊,柳师姐她……”周康焦急地向上方喊道。
黑暗中,路朝辞的身影缓缓显现。他悬停在半空,眉头紧锁,看着陷入癫狂的柳菲,神情凝重。
“是心魔反噬。”他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深渊中回荡,“她的好胜心太强,道心有缺,被邪雾趁虚而入。”
“那……那怎么办?”墨言也飞了上来,一脸担忧。
“只能靠她自己。外力强行唤醒,只会损伤她的神魂。”路朝辞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这种由心而生的魔障,除非有佛门大能在此,用狮子吼一类的神通当头棒喝,否则,任何灵力层面的干预,都可能弄巧成拙。
夜星晚站在下方,冷眼看着这一幕。
柳菲的幻境是什么,她大概能猜到。无非就是考试失败,被人嘲笑,家族失望,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一切。
对于这种心高气傲、又没什么真本事的人来说,这确实是比死还难受的折磨。
活该。
夜星晚的心里,没有半分同情。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抱有敌意,处处刁难。如今她自食恶果,正是天道好轮回。
她甚至巴不得柳菲就此疯掉,或者干脆神魂崩溃,死在这里。
少一个聒噪的苍蝇,接下来的路,也能清静些。
她收回目光,准备继续往下走。多在这里待一刻,就要多忍受一刻路朝辞带来的虚弱感。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那个在飞剑上挣扎哭喊的身影。
柳菲的哭声,越来越凄厉。
“我不想输……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了……”
“救我……谁来救救我……”
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在夜星晚的心上,不轻不重地划了一下。
不是怜悯。
夜星晚很清楚,自己的字典里,早已没有这个词。
那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是厌烦。
她厌烦这种毫无意义的软弱。
区区心魔幻境,便能将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折磨至此,简直是修仙界的耻辱。
她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前世,万魔殿上,众叛亲离,仙门围剿。那样的绝境,她都未曾掉过一粒泪,更未曾开口求过一句饶。
她选择的是自爆,是拉着整个正道联军陪葬的、最惨烈的终结。
魔,可以死,但绝不可以跪着求生。
而眼前的柳菲,却在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荣辱得失,哭得像个被抢了糖果的三岁孩童。
真是……碍眼。
夜星晚的目光,渐渐变冷。
救她?
为什么要救她?
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可……
若她真的死在这里,帝尊亲率的队伍,刚入陨魔渊便折损一人。传出去,路朝辞的脸面何在?宗门的脸面何在?
到时候,追查起来,必然会节外生枝。
而自己这个被柳菲处处针对的“关系户”,嫌疑最大。
麻烦。
夜星晚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岩壁上轻轻敲击着。
救,还是不救?
这是一个问题。
路朝辞悬于半空,大部分心神,其实都落在了下方的夜星晚身上。
他看到她停下,看到她抬头,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毫不掩饰的冷漠。
那一瞬间的冷漠,不似作伪,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对生命的漠视。
这让他心中一凛。
可紧接着,他又看到她皱起了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激烈的挣扎。
她在犹豫。
路朝辞想。
她分明厌恶柳菲,却在犹豫要不要救她。
是因为她本性善良,不忍见死不救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路朝-辞便看到了夜星晚眼中那抹挣扎,化为了一片决然。
那不是善良。
那是一种……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冰冷的选择。
就在墨言和周康束手无策,路朝辞也认为只能听天由命之时,夜星晚,动了。
她没有沿着石阶向上走,而是纵身一跃,抓住了上方墨言的飞剑边缘。
“墨师兄,带我上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墨言一愣,下意识地便催动飞剑,载着她,缓缓升到了与柳菲平齐的高度。
“苏师妹,你……”墨言想问她要做什么。
夜星晚却没有看他,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个已经陷入半疯状态的柳菲身上。
“柳菲。”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柳菲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喊着,挣扎着。
“我让你,醒过来。”
夜星晚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她身为魔尊时,号令天下的威严与煞气。
这股煞气,并非灵力,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层面的压迫。
柳菲的哭声,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她那涣散的瞳孔,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却又无法理解。
有用!
墨言和周康的眼中,都露出了一丝希望。
路朝辞的目光,也变得愈发深邃。他能感觉到,夜星晚方才那一声呵斥中,蕴含着一种极其强大的、不属于炼气期修士的精神力量。
这种力量,更像是……神魂层面的碾压。
然而,下一刻,柳菲却像是被这声呵斥刺激到了,反应更加激烈。
“滚开!你们都想看我笑话!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她尖叫着,胡乱地挥舞着手臂,一道道灵力在她身周炸开,形成了一片混乱的能量场。
墨言脸色一变,急忙催动飞剑后退,险险避开一道袭来的流光。
“没用的。”路朝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定论,“她的心魔已深,寻常的呼唤,只会加重她的抗拒。”
夜星晚看着状若疯魔的柳菲,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给脸不要脸。
既然好言相劝你不听,那就别怪我了。
她对着墨言,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靠近她。”
“啊?可是……”墨言看着那片狂乱的能量场,有些犹豫。
“我说,靠近她。”夜星晚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情绪。
墨言咬了咬牙,不知为何,他竟无法拒绝。他催动着飞剑,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向着柳菲靠近。
流光擦着飞剑的边缘飞过,激起阵阵涟漪,看得周康心惊肉跳。
十步。
五步。
三步。
就在距离柳菲只剩下不到一臂之遥时,夜星晚突然对墨言道:“停。”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做出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动作。
她抬起了手。
那只白皙纤弱、刚刚还在岩壁上磨出血痕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征兆地,在这死寂的深渊中,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