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平流层中平稳飞行，窗外是仿佛凝固的云海和湛蓝的天幕，给人一种不真实的宁静感。经历了之前的冲突和沉重的对话，机舱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引擎的嗡鸣持续不断。
赵冷靠着舷窗，似乎有些昏昏欲睡；冰亦闭目养神，但握着卡盒的手并未放松；原野健一摩挲着怀表，眼神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龙天佑也难得安静地靠在座位上，只是偶尔揉一下依旧发红的耳朵，眉头微蹙，不知是在反思还是单纯觉得丢脸。
路橙泽也闭着眼睛，像是在小憩。但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他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眼神清明，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他侧过头，看向驾驶舱的方向，虽然隔着舱门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
“我们现在的航向和高度，是严格按照预定隔离带走廊飞行的吧？”
他的声音打破了机舱的寂静。龙天佑被惊动，有些不耐烦地挑眉：“废话，不然呢？这种基本导航难道还会出错？”他似乎想借此找回一点场子，暗示路橙泽在问一个蠢问题。
路橙泽却没理会他语气中的刺，只是淡淡地补充道：“提醒一下飞行员，保持最高度警惕和精确导航。再往前不远，就该进行最后一次航向微调，确保我们是从‘南浦’公认的空中走廊进入南霓虹空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龙天佑，带着一丝冷然的提醒：“万一偏航，哪怕只是偏了几海里，进入了北霓虹人民军（dpRK Remnants）宣称的领空……以他们那套‘先击落再询问’的极端防空原则，可不会管我们是不是民用标识、有没有通关文牒。
他们的地对空导弹和残余空军，虽然技术老旧，但打我们这架缺乏重装甲的飞机，绰绰有余。”
这话让龙天佑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后知后觉的凛然。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长期的战斗让他更习惯于应对异域者这种明面上的怪物，却差点忘了，在人类自己划定的界限之间，存在着另一种同样致命的规则和危险。
北霓虹人民军国政府控制区是出了名的封闭和敏感，对任何未经许可的航空器都抱有极大的敌意。
“……知道了。”龙天佑闷声应了一句，这次没再反驳，反而站起身，快步走向驾驶舱，去传达路橙泽的提醒。
他可不想因为这种低级导航错误，莫名其妙地被自己人（虽然是不同阵营）给打下来，那死得也太憋屈了，而且绝对会成为一生的黑点。
赵冷也被这番话彻底惊醒，睡意全无，小声嘀咕：“北边……这么危险吗？不是都说他们也在打怪人……”
“正因为他们也在艰难地抵抗异域者入侵，生存压力巨大，所以才对外界更加警惕和不信任。”路橙泽平静地解释，“他们的资源极度匮乏，神经高度紧绷，任何无法识别的靠近，都会被视作潜在的威胁。有时候，人类的枪炮，比怪人的利爪更难防备。”
(路橙泽对这个国家知道的并不多，为数不多关于这个国家的也只有之前星龙送过援助……当然，最后飞行员什么的差点都回不来……飞机和物资都被主体化自愿归属了北霓虹，如果没有国家交涉，估计飞行员也得自愿归属主体……)
(当然，还有这个国家的领袖说要治理周边大国，奉劝周围国家早日接受主体化……并且无偿捐赠物资。）
(还有时常诈骗他国交易商人，通常是拿了货物之后就不给钱……据说他们那边的官员有无代价拿下物资的指标……前些年还有许多国内的销售物资有关的商人因此破产，蛮抽象的一个国家……)
冰亦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地看向窗外下方逐渐显现的、更加破碎和荒凉的大地轮廓。原野健一也握紧了怀表，喃喃道：“希望一切顺利……”
很快，龙天佑从驾驶舱回来，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确认了，航线正确，飞行员会紧盯。那边（指南霓虹）的空中管制塔台也已经接收到我们的识别信号了。”
他说完，看了路橙泽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沉默地坐回座位。
…………
飞机持续下降，穿透云层。下方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夜幕已然降临，但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飞机的右侧，也就是东侧和南侧的方向，是大片连绵的灯火。虽然不如大灾变前全球卫星图片里那般璀璨夺目，但也称得上灯火通明。
可以看到网格状的道路灯光，区域性的照明，甚至远处某些高大建筑轮廓上闪烁的航空警示灯。那是一片在黑暗中顽强生存并维持着基本秩序的人类文明区域——南霓虹政府控制区，他们的目的地。
然而，飞机的左侧，西侧和北侧的视野，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那是几乎彻底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巨刃，沿着某种地理或人为划定的界限，将整个霓虹群岛粗暴地切成了两半。界限的这边尚有光明，而另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色深渊。
偶尔，在那片广袤的黑暗中，会极其短暂地闪烁起一两个微弱的光点，像是萤火虫，但转瞬即逝，不知是幸存的零星定居点，还是什么更危险的东西发出的信号。更多的是一种死寂的、没有任何生气的黑，与南边那片虽然算不上繁荣但至少“活着”的光明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对比。
“那就是……北边？”赵冷趴在舷窗上，瞪大了眼睛，被这直观的分割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象中的国境线可能是一条河、一道墙，却没想过是如此鲜明的光暗分界。
“嗯。”路橙泽简单地应了一声，目光也落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上。他知道，那黑暗之中隐藏的不仅仅是匮乏和封闭，还有更加严酷的生存斗争，以及难以预测的危险。
龙天佑看着那片黑暗，下意识地摸了摸还有些发红的耳朵，之前的浮躁之气收敛了不少。他或许傲慢，但并不蠢，那片无声的黑暗所代表的压力，他能够感受到。
冰亦的眼神锐利如常，但微微抿紧的嘴唇显示她同样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原野健一望着那片属于“故乡”却又无比陌生的黑暗，握着怀表的手更紧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但很快又化为坚定。
飞机没有再靠近那条光暗的分界线，而是谨慎地沿着南方光明区域的空域飞行，最终对准了下方的跑道。
新东京国际机场（或许现在有了新的名字）的灯光指引清晰可见。跑道得到了维护，机场的基础功能显然还在运行。但也能看到一些痕迹：某些停机坪被废弃，用障碍物隔开；机库有些明显是后来修复的；远处围栏上加装了额外的照明和警戒塔。它仍在运作，但处处透着战时机场的紧绷感。
飞机平稳着陆，滑行，最终停靠在一条相对偏僻的廊桥旁。
舱门打开，外面潮湿微凉的空气涌入。来接机的人寥寥无几，只有三四个身影站在一辆看起来相当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黑色商务车旁。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旧式警察制服、神色精干的中年男子，他看到原野健一时，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健一桑！或者说原野课长，一路辛苦了！车已经准备好了”他用力拍了拍原野健一的肩膀，然后才看向他身后气质各异的几人，目光尤其在路橙泽和龙天佑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和好奇。
原野健一连忙回礼，然后有些尴尬地转向路橙泽等人，介绍道：“这位是岛田信夫，我的老同学，现在在新东京警视厅任职。这几位是我的……嗯，来自星龙联邦的朋友。”他含糊地带过了路橙泽等人的具体身份。
岛田信夫倒是很客气地微微鞠躬：“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健一桑已经都安排好了，请跟我来吧。”他的态度礼貌但带着公事公办的距离感。
原野健一趁着其他人稍微走开几步去拿行李的间隙，压低声音对路橙泽和龙天佑略带歉意地解释道：“抱歉，这次没通知太多人。只叫了信夫他们这几个绝对信得过的老朋友……主要是，嗯，这边的情况也有些复杂，不想太引人注目。”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出真正的担忧——他害怕如果动静太大，会引起南霓虹政府内部某些大人物的注意。
他收养的佐藤雄介那孩子身份特殊，他绝不能冒险让那孩子被政府发现并强行征召去做什么“大人物的保镖”，更怕身边的人因此受到威胁。低调行事是最安全的选择。
路橙泽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未尽的言语，但只是淡淡点头：“谨慎是好事。”
龙天佑哼了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种安排。他打量着这个略显冷清的机场和远处新东京市的零星灯火，撇了撇嘴，似乎对这里的“寒酸”有些嫌弃，但终究没再发表什么高论。
“大街上很安静啊……”赵冷觉得这地方有些过于安静了，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和在S市完全不一样……
一行人坐上那辆黑色的商务车，驶离了机场，融入了新东京市夜晚稀疏的车流之中。
“先带诸位去找个地方安顿一下，之后再谈……”
“不用了，直接带我去看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