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的折子是一大早送进养心殿的，明黄色的封皮上绣着“钦天监奏”四个小字，小李子捧着折子进来时，皇上刚批完江南水患的最后一本奏报，指节还沾着些朱墨。他接过折子翻开，里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两个吉日。
下月初三与下月十八，旁边还附了详细的星象批注，言“此二日天地交感、日月和明，宜婚嫁、纳吉，子孙绵延”，皇上看着，指尖轻轻在纸页上摩挲，终是点了点头：“传朕旨意，召紫薇、尔康、永琪、欣荣即刻到太和殿见驾。”
消息传得快，不过半个时辰，太和殿外就陆续来了人。殿内早已收拾妥当，金砖铺就的地面被擦得锃亮，映着殿顶垂下的盘龙灯盏，连灯穗上的珍珠都泛着温润的光。阳光透过高大的菱花窗棂，斜斜洒在殿中，在地上投下长长的窗格影子，添了几分庄严肃穆。
最先到的是紫薇和尔康。紫薇穿着一身淡粉色旗装，领口和袖口绣着细碎的白梅，梅枝蜿蜒着绕到裙摆，走动时像有落梅轻轻颤动；头上只插了一支东珠珍珠钗，珠子圆润，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走得有些慢，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底却藏不住期待，时不时抬头看向尔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尔康穿着一身宝蓝色朝服，袍角绣着暗纹麒麟，腰系玉带，身姿挺拔如松。他走在紫薇身侧，目光几乎没离开过她，见她紧张，悄悄用袖口碰了碰她的手，低声道：“别慌，皇上定是为咱们的事来的。”紫薇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指尖却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两人的手在宽大的袍袖下，悄悄碰在一起，像握住了满心的欢喜。
接着来的是愉妃和欣荣。愉妃穿了身石青色宫装，头上插着赤金镶红宝石的钗子，走得脚步轻快，眼底满是掩不住的急切；欣荣跟在她身侧，穿着淡紫色旗装，裙摆缀着细小的珍珠，走动时发出细碎的“叮铃”声，头上那支嵌着东珠的银钗，是愉妃前几日刚赏她的，衬得她面色愈发温婉。她走得有些拘谨，双手交握在身前，指尖微微泛白，脸上却带着几分羞涩的期待，时不时抬眼看向殿内，像是在盼着什么。
最后到的是永琪。他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袍角绣着暗纹龙形，却没往日的精神，衣领微微歪斜，头发也有些松散，显然是匆忙赶来的。他走在殿外的台阶上，脚步迟缓，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像是没看见殿内等候的众人。直到愉妃远远朝他招手，他才像是回过神，慢吞吞地走进殿，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站着，头微微低着，目光落在地面的金砖上，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不多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躬身行礼，齐声道：“臣（儿臣\/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穿着明黄色龙袍，缓步走了进来，龙袍下摆扫过地面，绣着的五爪金龙在光下若隐若现。他走到龙椅上坐下，抬手道：“免礼吧，都起来说话。”
待众人起身，皇上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最后落在手中的钦天监折子上，语气庄重：“今日召你们来，不为别的，只为一件事，那就是你们的婚事。”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轻了。紫薇和尔康对视一眼，眼底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欣荣的脸颊更红了，悄悄攥紧了愉妃的衣角；愉妃挺直了腰板，眼神里满是期待；只有永琪，依旧低着头，像是没听到皇上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的布料。
“紫薇，尔康。”皇上先看向紫薇和尔康，语气不自觉地温和了几分，“你们二人相识已久，尔康对紫薇的心意，紫薇对尔康的牵挂，朕都看在眼里。尔康是福伦大学士的长子，文武双全，家世清白，品行端正；紫薇虽是从民间认回的，却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对朕孝顺，对老佛爷恭敬，是朕的好女儿。”
他顿了顿，拿起折子，声音提高了几分：“钦天监选了吉日，朕决定，赐你们二人下月初三成婚。往后你们便是夫妻，要互敬互爱，尔康要好好待紫薇，不可让她受半分委屈；紫薇也要学着打理家事，辅佐尔康，为皇家争光，知道了吗？”
紫薇和尔康连忙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声音里满是激动与感激。紫薇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谢皇阿玛恩典！儿臣定不负皇阿玛厚望，与尔康互敬互爱，好好过日子！”
尔康也躬身道：“谢皇上恩典！臣定当好好待紫薇，护她周全，绝不让她受委屈，为皇家效力！”
起身时，尔康悄悄握住了紫薇的手，紫薇的手指微微颤抖，却紧紧回握着他。两人的目光交汇，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那些一起经历的风雨，那些藏在心底的牵挂，终于要在这个吉日里，修成正果了。皇上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对孩子，是真的用了心，这样的婚事，才是他愿意看到的。
接着，皇上的目光转向永琪和欣荣，语气依旧庄重，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永琪，欣荣。欣荣是贝勒府的嫡女，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温婉稳重，前几日老佛爷赏菊，她还能说出墨菊的典故，心思细得很。愉妃也多次在朕面前提起，盼着你们能早日成婚。”
他拿起折子，继续道：“钦天监选的另一吉日是下月十八，朕决定，赐你们二人于那日成婚。永琪，你是皇子，身上担着皇家的责任，婚后要收心，好好处理公务，不可再像从前那样任性；欣荣要好好辅佐永琪，打理好后院，让他能安心为朝廷效力，不要辜负朕和愉妃的期望，明白吗？”
愉妃听到这话，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拉着欣荣上前谢恩。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谢皇上恩典！臣妾定好好教导永琪，让他不负皇上厚望！”
欣荣也躬身行礼，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声音轻柔却清晰：“谢皇上恩典！臣女定好好侍奉五阿哥，打理好后院，不让皇上和愉妃娘娘操心！”
殿内一片欢喜，只有永琪依旧站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金砖的光映在他的鞋尖，他却像是没看见，眼神依旧空洞。愉妃见他不动，心里着急，连忙走过去，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压低声音提醒：“永琪，快谢皇上恩典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永琪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涣散地看向皇上，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里碾出来的：“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皇上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知道永琪的心思，也明白这赐婚对他来说是种委屈，可作为皇上，他终究要先顾着皇家的颜面和利益。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好了，旨意已经宣布，你们都下去吧。好好准备婚事，别出什么差错。”
众人再次躬身行礼，陆续退出太和殿。紫薇和尔康走在最前面，尔康低声对紫薇说：“紫薇，下月初三，咱们就能成婚了。我回去会好好准备你喜欢的海棠花，我让人移栽了好几株，到时候开花，定好看得很。”
紫薇笑着点头，眼里闪着泪光：“我都听你的，尔康。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愉妃拉着欣荣走在后面，嘴里不停地说着婚礼的细节：“欣荣啊，你放心，婚礼我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嫁衣要用江南最好的云锦，首饰我让人去内务府挑，保准让你成为宫里最体面的皇子妃！”
欣荣连忙道谢：“谢娘娘费心，臣女都听娘娘的。”
只有永琪，一个人走在最后。阳光洒在他的明黄色常服上，却暖不透他冰凉的心。他看着前面紫薇和尔康的背影，看着愉妃和欣荣的笑语，只觉得心里像被灌了铅，沉重得喘不过气。
下月十八，他就要娶欣荣了，那个端庄贤淑却从未走进他心里的姑娘；而小燕子，那个笑起来像太阳的姑娘，再过不久，也会跟班杰明成婚，他们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他的位置了。
宫道上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打旋，落在他的脚边，他却像是没看见，依旧慢吞吞地走着，身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满是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