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荣踩着石青色宫装的裙摆，几乎是快步冲回永和宫的。廊下挂着的红绸还没来得及撤，被风一吹扫过她的手背，那本该喜庆的触感，此刻却像带着刺，扎得她心头火更旺。刚转过殿门的拐角，身后就传来丫鬟怯生生的声音：“福晋，您慢些走，当心脚下的青苔——”
“闭嘴！”欣荣猛地回头，眼底的怒意还没来得及收敛，鬓边那支赤金镶红宝石的凤钗随着动作晃了晃，簪尖的珍珠蹭过脸颊，留下一丝冰凉的痒意。丫鬟被她吼得一哆嗦，连忙低下头，手里捧着的漱口水托盘都跟着颤了颤。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混着桂嬷嬷的低语：“娘娘，您慢些，刚从老佛爷那儿回来，歇会儿再去找福晋也不迟。”是愉妃娘娘！欣荣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人攥住了似的，她刚在漱芳斋受了气，若是被愉妃看见这副怒容，不仅讨不到心疼，反倒会被说“没有福晋的气度”。
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抬手抹了把脸，将眼底的戾气压下去。再抬眼时，眼眶已经红了，鼻尖微微泛着酸，连嘴角都耷拉下来，活脱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强忍着的模样。手里那块原本被攥得皱巴巴的锦帕，此刻被她轻轻捏在指尖，帕角垂在身前，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额娘！”欣荣迎着愉妃的方向走了两步，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刚喊出两个字，眼泪就“啪嗒”一声掉在了帕子上。
愉妃本是笑着过来的，见她这副模样，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快步走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荣儿，这是怎么了？刚不是去给老佛爷请安了吗？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永琪欺负你了？”
桂嬷嬷也连忙上前，帮着扶欣荣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又递过一杯温茶：“福晋，您先喝口茶压压惊，有话慢慢说。”
欣荣接过茶杯，却没喝，只是用帕子轻轻擦着眼泪，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愉妃耳朵里：“额娘，我……我没想去惹事的。方才从慈宁宫回来，我想着漱芳斋离这儿近，就绕了段路，想过去跟小燕子格格问声好，毕竟她是格格，我刚嫁进来，该跟她好好相处才是。”
她顿了顿，像是回忆起刚才的场景，眼泪掉得更凶了：“可我刚走到漱芳斋的院子门口，就看见小燕子格格蹲在地上锯木头，那声音吵得人头疼。我想着宫里规矩多，若是惊扰了贵人就不好了，便上前轻声劝了两句，说‘格格若是想做风筝，不如让宫女太监来做，您亲自动手，不仅累，还容易伤着’。”
“结果您猜怎么着？”欣荣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委屈，“小燕子格格当场就变了脸，说我‘多管闲事’，还说‘漱芳斋是皇阿玛赐给她的地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指手画脚’。额娘，我哪里是指手画脚啊，我只是担心她伤着自己……”
愉妃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佛珠，声音也冷了几分：“她竟这么说？还有没有规矩了！”
“不止呢。”欣荣吸了吸鼻子，继续添油加醋，“班画师也在旁边，见小燕子格格跟我吵，他不仅不劝，反倒护着小燕子，说‘福晋还是回永和宫吧，别在这儿扰了格格的兴致’。额娘，我明明是好心，怎么就成了‘扰兴致’了？”
“最让我难受的是晴儿姑娘。”欣荣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委屈的哽咽，“晴儿姑娘本来是来送桂花糕的，见了这场景，不仅没帮我说话，反倒拉着我的手说‘福晋，您刚新婚，还是少管漱芳斋的事，免得传出去说您容不下人，对您和五阿哥的名声不好’。额娘，我什么时候容不下人了？我只是想跟她们好好相处，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她说完，再也忍不住，趴在愉妃的肩膀上小声哭了起来，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愉妃被她哭得心疼，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里满是怒意：“好孩子，委屈你了！都怪额娘，没早告诉你，小燕子那丫头就是个没规矩的野性子，以前就敢顶撞我，现在见你刚嫁进来，就更敢欺负你了！”
“还有晴儿，”愉妃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哀家还以为她是个懂事的，没想到也跟着小燕子一起糊涂！荣儿你放心，这事额娘不会就这么算了，明日我就去跟老佛爷说，让老佛爷好好说说小燕子，让她知道谁才是永和宫的主子，谁才是永琪明媒正娶的福晋！”
桂嬷嬷也在一旁附和：“娘娘说得对，福晋刚进府就受这么大委屈，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永和宫好欺负呢！小燕子格格也太不像话了，仗着皇上宠爱，就敢这么放肆，连福晋都不放在眼里了！”
欣荣趴在愉妃的肩膀上，听着她们的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她悄悄抬起头，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几分“懂事”的劝和：“额娘，您别生气了，也别去找老佛爷了。若是让老佛爷知道了，反倒会说我小题大做，影响了宫里的和气。我……我忍忍就好了。”
“忍什么忍！”愉妃一把推开她，眼神坚定，“你是贝勒府的嫡女，是永琪明媒正娶的福晋，凭什么要忍她一个野丫头！这事额娘管定了，不仅要跟老佛爷说，还要让永琪知道，他的福晋在外面受了欺负，他这个做丈夫的，总不能不管吧！”
欣荣看着愉妃怒气冲冲的模样，心里暗暗高兴，嘴上却还是装作委屈的样子：“额娘，还是别告诉永琪了，他最近心情也不好，我不想再让他为我的事烦心……”
“什么烦心不烦心的！”愉妃打断她，语气里满是护短，“他是你丈夫，护着你是应该的！荣儿你就是太温顺了，才会被人欺负。放心，有额娘在，没人敢再欺负你！”
说着，愉妃拉着欣荣的手往殿里走：“走，咱们回殿里歇着，额娘让小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莲子羹，补补身子。至于小燕子那边，额娘自有办法收拾她！”
欣荣被愉妃拉着，脚步轻快地往殿里走，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她知道，经此一事，愉妃对小燕子的厌恶又深了几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愉妃都会站在她这边。而永琪……就算他现在心里还想着小燕子，只要有愉妃在，只要她再加点手段，总有一天，永琪会彻底属于她。
殿外的红绸还在风里飘着，阳光洒在上面，泛着刺眼的光。欣荣回头看了一眼漱芳斋的方向，眼底的冷意又深了几分——小燕子，你给我等着，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