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泥犁”深处,地动山摇。那由无数尸骸血肉凝聚、顶端搏动着山岳般巨心的恐怖怪树化身,爆发出毁天灭地的邪威!龙虎山天师张玄静亲率援军布下的“九霄伏魔大阵”金光万丈,梵唱震天,与之激烈对抗,暂时将其阻在原地。
天师以无上法力卷起陆昭衍等人,急速退出核心战场。众人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景象飞速倒退,片刻后,已落在一处相对远离战场的、布满黑色嶙峋怪石的山坡之上。
回首望去,远处天际已被墨绿邪光与金色雷火交织渲染,恐怖的冲击波不断传来,大地持续震颤,仿佛末日降临。斗法之激烈,远超想象!
“天师……”云波道人望向战场,眼中充满担忧与敬畏。
“天师修为通玄,更有各派高人相助,必能镇压那邪物化身。”石敢当沉声道,但语气中并无太多轻松。他们都清楚,那恐怕只是地母力量的一部分显化。
噗通。
陆昭衍落地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肋部旧伤崩裂,肩头被邪祭司匕首所伤处更是墨绿蔓延,体内吞噬的地母心核之力与兵煞剧烈冲突,加之方才恶战消耗过度,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但他第一时间关注的,仍是怀中那点微弱的光芒。
秦绛的灵体在最后强行出手后,已再次陷入深度沉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虚弱,仿佛随时会熄灭。
“昭衍!”云波道人急忙上前扶住他,查看其伤势,面色骤变,“不好!地母邪毒已侵入心脉!石老!”
石敢当兄弟立刻上前,取出抬棺匠秘传的拔毒膏和定脉针。石敢为以银针刺穴,封住陆昭衍心脉周遭要穴,减缓毒素蔓延。石敢当则用刀刮去其伤口腐肉,敷上辛辣刺鼻的黑色药膏。
药膏触及伤口,顿时冒出滋滋黑烟,剧痛钻心!陆昭衍咬紧牙关,冷汗涔涔,一声不吭。
“小友忍忍!此毒诡异霸道,恐有残魂怨念夹杂其中,非一时可解,只能暂时压制!”石敢当手法飞快,面色凝重。
一番紧急处理,陆昭衍伤势稍稳,但脸色依旧灰败,气息微弱。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警戒的龙虎山弟子忽然发出一声低呼:“师叔!你看那边!”
众人顺其所指望去,只见山坡下方,那暗红色的、如同被血浸透的土地,此刻正微微蠕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紧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类似的窸窣声!地面开始鼓起一个个土包!
“不好!是‘血泥傀’!此地怨气与地母邪力结合所化的怪物!它们被大战惊动,苏醒了!”石敢当骇然色变,猛地抽出随身的探阴钎!
话音未落!
噗!噗!噗!
无数只由粘稠血泥构成、形态不定、只有大致人形轮廓的怪物从地下钻了出来!它们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异声响,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与腐臭,如同潮水般向山坡上的众人涌来!
这些怪物实力或许不及之前的兵煞尸傀,但数量之多,简直无穷无尽!
“结阵!防御!”云波道人强提道元,与弟子们迅速布下金光护阵!
石敢当兄弟则护在陆昭衍身前,墨斗线、赤硝粉、桃木钉连连出手,击退涌来的血泥傀!
然而,血泥傀源源不绝,被打散后很快又重新凝聚!护阵金光在无数血泥傀的冲击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更要命的是,众人察觉到,脚下的山体正在缓缓下沉!这片区域,竟似乎要重新塌陷回那万尸血泥之中!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突围!”云波道人急喝,雷符开道,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但血泥傀数量太多,层层叠叠,根本冲不出去!反而有两名弟子不慎被血泥缠住脚踝,瞬间被拖入泥潮之中,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被吞噬!
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
陆昭衍挣扎着想站起身战斗,却被石敢当死死按住:“小友!你伤势太重,不可妄动!”
看着身边众人浴血奋战,不断有人受伤,看着云波道人道袍染血,看着石敢当兄弟身上添上一道道伤口,看着那无尽的、吞噬一切的血泥狂潮……
陆昭衍双目赤红,心中涌起巨大的无力感与悲愤!他恨自己不够强,恨自己无法保护身边的人!
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
云波道人与石敢当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抹决绝与了然。
“石老!”云波道人忽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
“云波道长!”石敢当重重点头。
“看来,今日你我需行那‘绝户计’了。”云波道人苦笑一声,眼中却无惧色。
“哈哈!能与龙虎山高功一同上路,我兄弟二人,不亏!”石敢当豪迈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石敢为。
石敢为沉默点头,眼神同样坚定。抬棺匠一脉,常与尸鬼打交道,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你们要做什么?!”陆昭衍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急声问道。
云波道人转身,快速从怀中取出那本《地母育化长生经》和那份记载着“母田良种”的名册,塞入陆昭衍怀中,沉声道:“昭衍!听着!我与石老兄弟断后,为你争取时间!你务必带着这些重要之物,护着殿下,活下去!将消息带回龙虎山!”
“不!不可!”陆昭衍目眦欲裂,想要阻止。
“休要啰嗦!”石敢当暴喝一声,与弟弟猛地将陆昭衍推向一名伤势较轻的弟子,“带他走!快!”
那弟子含泪背起陆昭衍。
“云波师叔!石老!”其他弟子悲呼。
“走!”云波道人怒喝,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拂尘之上!拂尘瞬间爆发出刺目金光!
他竟开始燃烧本命道元!
石敢当兄弟亦同时怒吼,取出数枚刻画着诡异符文的黑色棺材钉,猛地钉入自己周身大穴!一股惨烈、霸道、与敌偕亡的恐怖气息从他们体内爆发出来!这是抬棺匠一脉与尸魅同归于尽的禁术——“舍身钉”!
“龙虎山弟子听令!护昭衍撤离!违令者,逐出师门!”云波道人声音如同雷霆!
众弟子泪流满面,却不得不遵命,护着挣扎的陆昭衍,强行向山坡一侧血泥傀稍少的方向突围!
“妖孽!受死!”云波道人须发皆张,燃烧道元换来的磅礴法力化作九道金色雷霆,轰入血泥傀潮中,清出一片真空!
石敢当兄弟则如同疯虎,冲入血泥傀群中,所过之处,血泥傀触之即溃!他们以自身为诱饵,吸引绝大部分怪物的攻击!
陆昭衍被弟子背着,眼睁睁看着云波师叔浑身沐浴在金光与血焰之中,身影逐渐模糊;看着石敢当兄弟在无数血泥傀的围攻下,血肉横飞,却依旧死战不退,最终被无尽的血泥彻底吞没……
“不——!!!”陆昭衍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泪水模糊了视线。
云波道人与石敢当兄弟,以自身性命为代价,硬生生挡住了血泥狂潮,为他们开辟了一条生路!
幸存的两名弟子背着陆昭衍,玩命狂奔,终于冲出了那片正在下沉的血色山坡,跌入一条相对安全的干涸河床之中。
身后,传来云波道人最后一声道号与石敢当兄弟豪迈却戛然而止的怒吼,随即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与血泥傀疯狂的嘶鸣……
一切,归于沉寂。
河床中,两名弟子瘫倒在地,失声痛哭。
陆昭衍跪在地上,拳头狠狠砸着地面,指骨破裂,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的悲痛与怒火在胸腔燃烧!
云波师叔……石老……石敢为前辈……
这些一路走来,亦师亦友,数次救他于危难的前辈,就这样为了救他,永远留在了那片血腥泥犁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眼中泪水已干,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燃烧着复仇火焰的赤红!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怀中那点微弱的光芒,秦绛的灵体依旧沉寂,方才那场惨烈的牺牲,她似乎并未感知。
他轻轻抚过槐木心,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殿下……你看到了吗……又有人为我们而死了……这条命,已不再只属于我自己……我发誓,必以地母之血,祭奠所有逝者!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将那份染血的名册和邪经紧紧攥在手中,如同攥着复仇的火焰。
两名弟子擦干眼泪,上前扶起他:“陆师兄,节哀。云波师叔与石老前辈以性命换我等生路,我等绝不能辜负!必须尽快将消息送回龙虎山!”
陆昭衍重重点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被邪气笼罩的血色丘陵,毅然转身,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向着山外蹒跚行去。
背影,萧索却挺拔,带着化不开的悲恸与不容动摇的决心。
血沃泥犁,英魂长眠。血海深仇,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