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叫起撞天屈来:“菩萨明鉴!弟子自那日被师父驱逐,心中郁闷,来至菩萨宝山,蒙菩萨收留,日日在此听讲佛法,涤荡心性,从未离开半步!如何能分身去打伤师父,又去花果山弄那等勾当?这分明是有人冒充俺老孙,栽赃陷害!沙师弟,你定是看错了!”
沙僧急道:“我岂会看错?你那模样、衣着、兵器,乃至言行神态,与你一般无二!水帘洞中大小猴孙皆可作证!若非是你,天下岂有如此相似之人?”
悟空怒道:“放屁!老孙我独一无二!定是什么妖精变化的,要坏我名声,阻我取经大业!”
菩萨见二人争执不下,缓缓开口道:“悟净,你且稍安勿躁。悟空,你也无需动怒。悟净既言之凿凿,言亲眼见你在花果山行事,此事必有蹊跷。你二人可愿即刻同往花果山一探究竟?真假虚实,一看便知。”
悟空闻言,立刻应道:“弟子愿往!定要揪出那冒充俺老孙的孽畜,碎尸万段!”
沙僧也道:“弟子愿同往对质!”
菩萨颔首:“既如此,你二人这便前去。切记,查明真相之前,不可再起争斗。”
二人领了法旨,拜别菩萨,出了潮音洞,驾起云光,离了南海,往东胜神洲花果山方向而去。
悟空归心似箭,又要证明清白,驾云飞快,将筋斗云施展起来,真是快似流星。沙僧的云路本就不如他快捷,加之连日奔波,法力消耗,更是追赶不上。
行至半途,悟空回头对沙僧叫道:“沙师弟,你云慢,且在后头慢慢赶来!老孙我先走一步,到那花果山看个明白,免得那厮闻风跑了!” 说罢,也不等沙僧回话,将身一纵,唿哨一声,早已去得远了。
沙僧知他心急,也无奈何,只得尽力催动云头,在后追赶。
却说悟空归心似箭,不到半个时辰,已见汪洋大海之中,花果山傲然挺立。他按下云头,落在水帘洞前。把门的众猴见大王回来,个个欢喜,磕头迎接:“大王回来了!大王回来了!”
悟空心中疑惑,问道:“我且问你等,近日可有一个像俺老孙的来此搅扰?”
众猴面面相觑,一老猴上前答道:“启禀大王,不曾有别的像大王的来。只是……只是大王您前日才回来,说保那唐僧取经不顺,要自家去取经,这两日正在洞中操演人马,准备行程呢。”
悟空一听,心中大怒,喝道:“胡说!俺老孙这几日不在山中!定是妖精变化!待我进去看来!” 说罢,分开众猴,径入水帘洞内。
刚到洞中,只见石座之上,端坐一人,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足踏藕丝步云履,腰系虎皮裙,尖嘴缩腮,金睛火眼,不是自己更是哪个?那假悟空正拿着关文,对台下众猴讲说西天取经之事。
真悟空一见,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指着骂道:“你是何方妖孽,敢变作我的模样,占我儿孙,坏我名声!”
那假悟空抬头看见真身,也不惊慌,跳下石座,冷笑道:“你是哪里来的妖怪,敢闯我洞府,冒我容貌?”
真悟空大怒:“泼魔!休得口舌!看棒!” 掣出金箍棒,劈头就打。
假悟空也掣出一根金箍棒,举棒相迎,口中骂道:“你这厮讨打!” 两个悟空,一般打扮,一样容貌,同样兵器,就在这水帘洞中,一场好杀!
真个是:
同天同地真同假,难辨难分我与他。
铁棒翻飞云缭绕,金睛闪烁电交加。
齐天本事无高下,大圣神通怎等差?
只为妖魔生幻象,洞中混战乱如麻。
两条金箍棒,使将开来,都是通天彻地的神通。棒来棒往,如流星赶月;声东击西,似电闪雷轰。从洞里打到洞外,从山上斗到半空。直打得:
飞沙走石乾坤暗,播土扬尘日月昏。
狼虫虎豹皆藏迹,猿猴鹿兔尽失魂。
众猴在下面看得眼花缭乱,个个目瞪口呆,分不清哪个是真大王,哪个是假大王。有的喊:“左边的是真的!”有的叫:“右边的大王厉害!”乱哄哄吵成一团。
两个悟空斗经三百回合,不分胜负。真悟空越斗越惊,这假货不仅形貌相同,连武艺神通、法力变化,竟也与自己一般无二!心中暗道:“这厮是哪里来的精灵,怎地如此了得?”
又斗了半晌,仍是旗鼓相当。这时,沙僧驾云赶到,落在山头,见两个孙悟空正打得难解难分,也是看得懵了。仔细观瞧,只见两个行者,一样的黄发金睛,一样的雷公嘴脸,一样的装束兵器,一样的腾挪闪展,一样的棍法神通,莫说外人,就是他这朝夕相处的师弟,也丝毫分辨不出真假!
沙僧看了半晌,心中豁然开朗,暗道:“原来如此!是我错怪大师兄了!那日打伤师父、抢走行李的,定是这个假货!大师兄是被冤枉的!”
想至此,他急忙高声喊道:“大师兄!大师兄!小弟知你被冤枉了!那伤师抢行李的,定是这假货所为!我等在此厮杀,难分胜负,何不去南海观音菩萨处,请她老人家慧眼辨个真假?”
沙僧此言一出,激战中的两个悟空同时住手。一个喊道:“沙师弟说得是!好妖孽,可敢与我去菩萨面前分辩?” 另一个也叫道:“去便去!怕你不成!正好请菩萨收了你这假货!”
两个悟空互相怒视,各不相让。真悟空对沙僧道:“沙师弟,你且回去禀明师父,就说有妖精变作老孙模样行凶,待我拿了这假货,再去与师父赔罪!” 假悟空也叫道:“沙师弟,你回去好生保护师父,待我除了这假货,便回西行路!”
沙僧见二人又要动手,心知自己在此也帮不上忙,反而添乱,便道:“二位……二位师兄既愿去菩萨处分辨,那是最好!小弟这便回去,将实情禀告师父,以免他老人家挂念担忧!”
说罢,对两个悟空拱了拱手,驾起云头,离了花果山,径往西牛贺洲方向,去寻唐僧与八戒报信去了。
这边厢,两个孙悟空,一边互相喝骂,一边各驾筋斗云,拉扯扯扯,又打又斗,直奔南海普陀山而去。一路上云遮雾绕,棒来棒往,真个是冤家路窄,各显神通。一个要洗刷冤屈,一个要灭口证,这场恶斗,直打得:
半空雾扰千山暗,大地云迷万木昏。
只因真假难分辨,大闹天宫今又闻。
他两个,不多时便到了南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