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三藏法师在智渊寺安歇后,悟空见城中三清观方向灯火通明,笙簧嘹亮,又有道门经偈隐隐传来,便知是在举办大型斋醮法会。
他灵机一动,心道:“正好去探探那三个妖道的虚实,顺便寻些乐子。”于是,悄悄唤上八戒、沙僧,吩咐他们莫要惊动师父,三人驾起云头,悄无声息地飞至三清观上空。
按落云头,只见这道观修建得果然气势恢宏,殿阁巍峨,灯火璀璨。主殿之内,更是香云缭绕,旗幡招展,钟鼓齐备,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罗天大醮”。
大殿中央,供奉着三清尊神的神像——元始天尊、灵宝道君、太上老君,法相庄严。神像前的供桌上,陈列着堆积如山的供品:时鲜瓜果、蜜饯糖果、面点糕饼,乃至整猪整羊,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八戒一见那许多吃食,尤其是那些油光闪亮的烧猪、烧鹅,馋虫立刻被勾了上来,也顾不得生熟,伸手就拿过一个红艳艳的供果,张口便要啃。悟空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打在他手背上,骂道:“你这馕糠的夯货!怎地这般没规矩!”
八戒缩回手,揉着手背,嘟囔道:“哥啊,还不曾尝着甚么滋味,你就打!这等好供养,闻着就香煞个人!”
悟空道:“莫要做出这般小家子行径!既是来了,且叙个礼数,安安稳稳坐下受用,方显我等气派。”
八戒笑道:“猴哥啊,你也不羞!咱们这是偷东西吃,还要叙甚么礼?若是人家请将来,却又要如何?”
悟空指着那三尊神像道:“你这呆子,可知这上面坐的是什么菩萨?”
八戒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乐了:“师兄,你连三清爷爷都认不得,却认做什么菩萨!”
悟空故作不知,问道:“哦?是哪三清?”
八戒卖弄起见识,道:“中间这位,是玉清元始天尊;左边这位,是上清灵宝道君;右边这位,是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
悟空点头道:“原来如此。既要受用他们的香火,自然要变得与他们一般模样,这供品才吃得安稳,不至唐突了神圣。”
八戒、沙僧齐声叫妙。于是三人动手,将三清的神像小心翼翼地搬下,藏到殿后僻静角落。随后,悟空念动咒语,叫声“变”!
自己就变作元始天尊的模样;八戒变作灵宝道君;沙僧变作太上老君。三人摇身一变,果然与那泥塑金身一般无二,各自在莲台上坐定。
坐稳之后,这才放心大胆,享用起那满桌的供品。悟空与沙僧还稍显斯文,拣些干净果品吃;那八戒却是放开肚皮,不论生熟、不拘荤素,只管捞到面前,狼吞虎咽起来,吃得口滑,啧啧有声。
正当三人吃得快活,忽听得殿外脚步声响,有人说话。原来是那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率领一众徒子徒孙,做完了一坛法事,欲进大殿焚表奏天。三人忙整肃仪容,屏息端坐。
虎力大仙当先踏入殿门,一眼便见供桌上杯盘狼藉,许多供品已被吃剩残核,不由得惊疑道:“奇怪!并无闲杂人等闯入,如何这供养都被吃了?”
鹿力大仙心思细腻些,上前仔细查看,只见那些果子有皮的都被剥了皮,有核的也都吐出了核,痕迹宛然,便道:“师兄,这却像是人吃的样子,收拾得倒也干净。只是怎不见人影?”
羊力大仙捻着胡须,沉吟道:“二位师兄不必多疑。想是我等在此设醮,昼夜诵经,焚表申文,又是以朝廷名义祷告,诚意动天。
必是三清爷爷圣驾降临,亲临法坛,受用了这些供养。如今仙驾尚未返回,正是难得机缘!我等何不趁此拜告天尊,恳求些圣水金丹?若求得来,进献陛下,助其长生永寿,岂不是我等莫大功果,更能显我道门灵验?”
虎力大仙闻言,觉得有理,抚掌道:“贤弟说得是!”便转身吩咐众道士:“徒儿们,动起仙乐,诵起《黄庭经》!待我换上法衣,步罡拜祷,祈求圣眷!”
底下小道士们齐声应诺,霎时间,钟磬清越,笙笛悠扬,两班道童手持香花幡幢,排列整齐,齐声诵念《黄庭道德真经》,声韵庄严。
虎力大仙披上绛紫法衣,手持玉笏,踏着星罡步,来至殿中,对着三清法座舞蹈扬尘,然后五体投地,拜伏奏道:“诚惶诚恐,稽首归依。臣等兴教,仰望清虚。灭僧鄙俚,敬道光辉。敕修宝殿,御制庭闱。广陈供养,高挂龙旗。通宵秉烛,镇日香菲。一诚达上,寸敬虔归。今蒙降驾,未返仙车。望赐些金丹圣水,进与朝廷,寿比南山。”
这虎力大仙一番祝告,看似虔诚,实则已将私心暴露无遗。他口口声声所求金丹圣水,乃是为了进献国王,以博取功名富贵,却丝毫不提自身修行长生之事。这等心态,如同向心上人求爱,却说目的是为了给母亲找个好媳妇,其诚何在?
莲台上,变作元始天尊的悟空闻言,心中暗笑,捏着鼻子,变了声调,庄严肃穆地开口道:“晚辈小仙,且休拜祝。我等乃是从蟠桃盛会归来,途经此地,不曾带得金丹圣水。尔等且安心,待改日有暇,再来垂赐。”
鹿力大仙在一旁听了,生怕机缘错过,忙也上前叩拜,接口道:“扬尘顿首,谨办丹诚。微臣归命,俯仰三清。自来此界,兴道除僧。国王心喜,敬重玄龄。罗天大醮,彻夜看经。幸天尊之不弃,降圣驾而临庭。俯求垂念,仰望恩荣。是必留些圣水,与弟子们延寿长生。”
他这话里,总算带上了为自身求长生的意思,但重点仍在“国王心喜”、“仰望恩荣”之上。
悟空所变的元始天尊沉吟片刻,道:“既然汝等志诚,也罢。可去将清净器皿取来,我赐汝等些圣水。尔等需退出殿外,虔诚等候,不可窥伺。”
三仙闻言,喜出望外,连连叩谢。急忙命小道士取来几个大小瓶罐,放在殿中,然后依言率众退出大殿,于门外廊下恭敬跪伏,心中满怀期待,只道是天大仙缘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