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捣开后宅门扇,但见里面黑洞洞的。他运起火眼金睛,只见一个女子正独自坐在床边垂泪。悟空现出身形,那女子吓得就要叫喊。悟空忙道:莫怕!我是你父亲请来救你的长老。
那女子正是高翠兰,听得此言,方才定下心神。悟空问明情况,知她未曾受苦,便让她先行离去,自己却摇身一变,化作高翠兰模样,独自坐在房中等候。
不多时,果然听得一阵风响,飞沙走石过后,一个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的妖怪推门进来。他穿一领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正是猪刚鬣。
悟空故意装出忧愁模样,道:郎君啊,我父亲今日请了人来拿你哩。
猪刚鬣笑道:娘子放心,任他什么和尚道士,神仙菩萨,也奈何不得我老猪!
高翠兰又道:这次请的可不是寻常人,说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猪刚鬣一听孙悟空三字,顿时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走:坏了坏了!若是那猴子,这夫妻怕是做不成了!
高翠兰扯住他道:你好没道理!这一走,叫我如何见人?不如带我一同去吧。
猪刚鬣闻言又惊又喜:娘子真愿随我去?
高翠兰不随你去,还能如何?(注一)
猪刚鬣喜得抓耳挠腮,当即背起高翠兰,驾起狂风往福陵山而去。悟空暗中使了个泰山法,身子渐渐沉重起来。猪刚鬣初时不觉,只道是凡人浊气重,后来越飞越吃力,只得落下云头,步行赶路。
走了一程,猪刚鬣乏了,放下高翠兰娘子,我们歇息片刻。
高翠兰借机问道:你我做了三年夫妻,你却从不细说来历。每次都是云里来雾里去,叫我好生不安。
猪刚鬣叹道:娘子有所不知,老猪我本是天庭掌管天河水军的天蓬元帅,只因庆功会上酒醉糊涂,调戏嫦娥,犯了天规,被玉帝贬下凡间。不想错投了猪胎,成了这副模样。
悟空暗忖:原来是天蓬元帅临凡,难怪不像寻常妖魔。
正思量间,一时疏忽,手上露出些绒毛。猪刚鬣正拉着他的手,立时察觉不对,仔细一看,大惊失色,怒骂道:好你个弼马温!竟化作我娘子来骗我!
悟空见被识破,也不再伪装,哈哈一笑,身形一晃便现出本相,金箍棒早已掣在手中:你这强占民女的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猪刚鬣又惊又怒,反手就从身后掣出一柄宝光闪闪的九齿钉耙,怒喝道:好你个弼马温!坏我好事!
悟空也不多话,举棒便打。金箍棒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对方顶门。猪刚鬣竟不闪避,双手持耙向上猛架。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棒耙相交处迸出耀眼火花。猪刚鬣顿时手臂发麻,退后几步。
有点意思!悟空战意更盛,金箍棒舞动开来,化作漫天棒影,如狂风暴雨般攻去。猪刚鬣也非易与之辈,一柄九齿钉耙使开来,耙风呼啸,竟然守得滴水不漏。
两人从林间打到山坡,又从山坡战至溪畔。悟空棒法灵动多变,时而力劈华山,时而灵蛇出洞,专攻要害;猪刚鬣耙法沉稳老练,九齿钉耙或架或挡,或勾或带,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化解攻势,偶尔反击一耙,也是势大力沉,逼得悟空不得不回棒格挡。
悟空一棒砸空,将一块磨盘大的青石击得粉碎。猪刚鬣趁机一耙扫来,九齿寒光闪闪,直取悟空下盘。悟空纵身跃起,金箍棒借下落之势猛劈而下。
有点武艺!悟空赞了一声,攻势更急。金箍棒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猪刚鬣渐渐跟不上悟空的速度。
战至东方发白,猪刚鬣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悟空却越战越勇,一根金箍棒舞得风雨不透。猪刚鬣心知不敌,虚晃一耙,逼开悟空半步,转身就朝云栈洞方向逃去。
悟空正要追赶,猪刚鬣反手一掷,钉耙脱手飞出,旋转着朝悟空面门袭来。悟空举棒格开这一击,再看时,猪刚鬣已借机窜入洞中,一声关闭了洞门。
泼怪!出来再战三百回合!悟空在洞外叫骂。
悟空在洞外叫骂,猪刚鬣在洞里还嘴:你这该死的弼马温,坏我姻缘!
悟空道:你强占民女,还将人家吃穷,还有理了?
猪刚鬣叫屈道:我老猪虽吃得多,但干得更多!老丈人能有如今家业,都是我起早贪黑,一耙一耙挣出来的!
悟空见他不肯出来,又怕唐僧担忧,只得先回高老庄。
见了唐僧,悟空道:师傅,那不是什么妖怪,原是掌管天河水军的天蓬元帅,因错投猪胎才成了这般模样。性灵尚存,并非恶类。
又转向高太公道:你这老儿好不知好歹!他虽食肠大,吃了你家些茶饭,却也与你干了许多好事。这几年挣下的家业,多半是他的功劳。
他不曾白吃你东西,乃是天神下界,替你守家做活,又未曾害你女儿。这等一个女婿,也算门当户对,不怎么坏了家声,辱了行止,留着又何妨?
高太公支吾道:长老,虽是不伤风化,但名声终究不好听...
悟空冷笑道:呵,先前家业微薄时不讲究名声,如今丰足了倒讲究起来?你心里有几分是真为女儿着想?
高太公被问得哑口无言。此时,在门外偷听的高翠兰,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唐僧打圆场道:悟空,既然管了这事,就当有始有终。
悟空不再多言,纵身又往云栈洞去。猪刚鬣知道厉害,死活不肯出来。悟空索性将金箍棒变得硕大无比,一棒捣碎了洞门。
猪刚鬣只得出来,嚷嚷道:弼马温!打破人家大门,该当何罪!转念又道:不对啊,我记得你这猴子的老家在东胜神洲花果山,怎地跑到这里来了?
悟空便将保唐僧西天取经的事说了。
猪刚鬣一听,顿时收起钉耙,喜道:那取经人在何处?快引我去见!我受了观音菩萨点化,在此持斋把素,专候取经人同往西天,将功折罪,重归正果!
悟空将金箍棒化作绳索,捆了猪刚鬣,一同回到高老庄。
唐僧听说原是菩萨安排,欣然收猪刚鬣为二弟子,取法名,又因他戒了五荤三厌,混名唤作。
高太公见事已圆满,安排斋饭款待。饭后又要取银两酬谢,被唐僧婉拒:出家人不受金银,只求些干粮便可。
倒是悟空取了一块银子,塞给高才:辛苦你跑前跑后,拿去吃茶。
高夫人心细,见八戒衣衫褴褛,特地准备了一身新衣给他换上。
师徒三人辞别高家,继续西行。刚出庄门,就见路旁放着三扇蒸笼,里面满是白面馒头。(注二)
八戒心知是高翠兰特意准备,默默收起,大步追上师父师兄。
西行路上,又多了一人。悟空在前开路,八戒担着行李。师徒三人一马,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