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大厅中摇曳不定,将众人脸上的阴影拉扯得变幻莫测。木子伊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个仍在犹豫的成员,声音低沉而恳切:
诸位兄弟,此刻我们同舟共济,生死与共。回想这些年,我们并肩作战,多少次从绝境中杀出生路。难道今日,就要在这最后关头放弃吗?
子山月站在他身侧,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目光焦灼地注视着那几个沉默的身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坐在主位右侧的胡长老猛地一掌拍在檀木桌案上。沉重的撞击声震得桌上的茶盏嗡嗡作响,碧绿的茶汤溅出,在桌面上晕开一片深色水渍。
够了!胡长老霍然起身,花白的须发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老夫在帮中四十余载,历经三任帮主,今日就要说几句逆耳忠言!
他环视全场,声音洪亮如钟:灰道联军势大,据探马回报,光是先锋就有三千之众!而我们呢?能战之士不足八百,还要分守四处要隘!这分明是以卵击石!
支持求和的几位长老纷纷点头,交头接耳之声渐起。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文士站起身,拱手道:胡长老所言极是。兵法云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与其玉石俱焚,不如暂且议和,保全实力。
荒谬!木子伊大步上前,与胡长老相对而立。两人之间仅隔一张桌案,烛光在二人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胡长老,您可还记得三年前血月之夜?当时您率百余人被困黑风谷,所有人都说必死无疑。可您说过什么?灰道儿郎,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胡长老面色一僵,握着桌沿的手指微微发白: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是为了一线生机,如今却是自寻死路!
子山月上前一步,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胡长老,您可知道昨日我们在东门缴获的密信中写了什么?灰道要求我们献出所有女眷为奴,十五岁以下男童尽数阉割送入宫中!这样的条件,我们能接受吗?
大厅中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原本支持求和的长老面露惊疑,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胡长老脸色铁青,胡须不住颤抖:这...这定是离间之计!
是不是离间之计,胡长老心里清楚。木子伊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重重拍在桌上,这是从赵破虏副将身上搜出的亲笔手令,上面盖着灰道总舵的印鉴!
就在众人震惊之际,坐在角落的一位年轻执事突然站起。他面色苍白,声音却异常坚定:我...我支持木大哥。家父就是在三年前的商队护卫战中,为保护妇孺而战死的。他临终前说过,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一位满脸刀疤的老兵捶打着胸膛,声如洪钟:老子这条命是老帮主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今日就是战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支持抵抗的声音渐渐汇聚,如潮水般在大厅中涌动。然而胡长老仍固执地摇头,他颤抖着手指向窗外:你们听听!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东门已经告急,等到联军合围,想走都走不了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廊外传来。浑身浴血的阿强踉跄而入,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报!东门...东门守住了!老陈带着水寨的弟兄们从侧翼杀出,烧了敌军的攻城车!
这个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大厅中顿时炸开了锅。支持抵抗的帮众欢呼雀跃,而求和派则面面相觑。
胡长老踉跄后退,扶住椅背才勉强站稳:这...这怎么可能...
木子伊趁机上前,声音铿锵有力:胡长老,您看见了吗?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没有闯不过的难关!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重整防线,乘胜追击!
子山月也柔声劝道:胡叔叔,您是我父亲最信任的兄弟。他临终前将帮会托付给您和我,就是相信我们能在危难时刻同心协力。
胡长老怔怔地望着子山月,浑浊的老眼中泛起泪光。他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就在这僵持之际,沈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黑衣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面色却比往常更加苍白。
最新战报。他的声音冰冷如铁,赵破虏已经亲自率主力抵达,正在重新组织攻势。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胡长老,我们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几具穿着灰道服饰的尸体,他们身上带着我们内部的布防图。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胡长老身上。老长老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厅中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扭曲成狰狞的形状。真相,往往比战争更加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