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浸透衣衫,夜风一吹,寒意刺骨。四人搀扶着,借芦苇荡遮掩,最终踉跄潜入城郊一座废弃的樵夫木屋。屋椽结满蛛网,仅有一张歪斜的木桌和几条瘸腿板凳,空气中弥漫着木材腐朽与尘土混合的沉闷气息。
木子伊反手闩上门,世界骤然安静,只剩下几人压抑的喘息。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口沾满泥污却至关重要的铁箱放在桌上,发出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暂时…安全了。”赵虎瘫坐在地,撕下布条狠狠扎住臂上仍在渗血的伤口。钱龙快速检查了昏迷的孙豹的状况,面色凝重:“他烧得更厉害了,必须尽快弄到药。”
木子伊的目光扫过战友们疲惫而染血的脸,最后落在铁箱上。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脱力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安全只是暂时。獠牙仍在暗处,我们握着的这东西,既是能炸碎他们的雷火,也是会焚毁我们自己的引信。下一步,怎么走?”
油灯被点燃,豆大的火苗将几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
“直接捅出去?”赵虎咬牙,“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把它摔在刘扒皮的脸上!”
“然后呢?”钱龙相对冷静,“我们人微言轻,只怕证据没呈上去,脑袋先掉了。兵营里遍布他们的眼线,官府…也未必干净。”
屋内陷入沉默,只听得见孙豹粗重的呼吸和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一直沉默调息的神秘男子缓缓睁开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火光:“硬闯,是下策。刘副统领也非一手遮天,兵营这座山头上,盘踞的猛虎不止一头。”
木子伊立刻追问:“先生意指?”
“监军使,王焕。”男子吐出一个人名,“此人乃京城空降,与本地势力素无瓜葛,且与刘副统领因粮饷调度之事早有龃龉。他手握直奏之权,是最佳人选。”
希望之光刚刚亮起,便被现实的冷水浇灭。
“如何接近他?”钱龙皱眉,“此等人物,护卫森严,岂是我们这些‘逃兵’能见的?”
“即便见到,他如何肯信我们?又如何肯为了我们,去扳盘根错节的刘系?”赵虎补充道,语气悲观。
木子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信物。我们需要一个他不得不信、不得不重视的信物。光有账册密信还不够,我们需要…一个能开口的‘人证’。”
“谁?”
“永丰仓那个给我们钥匙的‘李参事’。”木子伊语出惊人,“他既能给出钥匙,必也留了后路。找到他,拉他一同上堂。一个参事的证词,加上这些铁证,分量足以让王监军动心。”
计划初现轮廓,但每一步都布满荆棘。
“找到李参事?他现在自身难保,必定藏得极深!”
“即便找到,他若反水,我们便是自投罗网。”
“如何避开所有眼线,将人和证据安全送到王监军面前?”
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屋外无尽的夜色。油灯的光芒似乎更微弱了。
木子伊站起身,阴影笼罩着他半边脸庞:“再难,也要做。赵虎,你身手最好,想办法搞到伤药和食物,探听城内风声,尤其留意李参事家眷的动向。钱龙,你照顾孙豹,守好这里,这里是咱们最后的窝。先生,”他看向神秘男子,“您熟悉高层往来,王监军的行程规律、府邸布局,就拜托您了。”
他最后看向那口铁箱:“至于它…和我。我们去请李参事‘出山’。”
“太危险了!”钱龙急道。
“必须冒险。”木子伊语气斩钉截铁,“这是我们唯一能破局的路。”
计议已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壮的决绝。他们就像手握火种的猎人,于猛兽环伺的黑暗森林中,试图点燃一场足以照亮一切的大火,而最先被灼伤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木子伊推开一条门缝,望向外面沉沉的夜幕。冷风灌入,吹得灯火一阵明灭。
猎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