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极地的寒风在营地外呜咽盘旋,如同无数幽魂在低语。篝火已然熄灭,只余下几点暗红的炭火,在冰冷的夜色中苟延残喘,散发不出丝毫暖意。
临时营地里,其他几人似乎都勉强陷入了不安的睡眠,或至少是闭目假寐。
雪舞蜷缩在睡袋里,身体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仿佛在梦中依旧躲避着那致命的冰锥,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偶尔漏出,又迅速被她自己咬紧嘴唇憋回去。
沈炎背对着众人侧卧,呼吸平稳,但缠着绷带的手臂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微紧绷的状态,如同随时准备暴起的猎豹,显然并未真正放松。
冷轩靠着自己的巨盾,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呼吸声,但那紧锁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未完全舒展,仿佛仍在思考着如何让这面盾护住更多角度。
月灵离火堆余烬最近,盘膝而坐,似乎仍在调息,长睫轻颤,脸色在微弱的天光下显得依旧苍白,膝上的古琴被一块厚布小心盖好。她的睡眠很浅,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将她惊醒。
而林忆,则彻底无眠。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面向冰川的姿势,如同一尊被遗弃在极寒之地的石像。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额前散落的发丝,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与纷乱。
白天的战斗,如同噩梦般在他脑海中一帧帧反复上演,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清晰得令人窒息。
雪舞那脱离队伍、一往无前的疾冲身影……她眼中对“战利品”的急切和自信……那分明是一个陷阱,自己为何没能更早预警?或者,在制定计划时,是否就应该更严格地约束她的行动范围?
沈炎那石破天惊、却又彻底打乱节奏的救援……他那完全基于本能而非团队指令的战斗方式……自己明知他是一匹难以驯服的孤狼,为何还寄希望于他能完全遵循战术?强行将他纳入“主攻手”这个固定位置,是不是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冷轩那坚实却略显迟缓的防御……当侧翼和后方出现危机时,厚重的盾牌反而成了桎梏……战术安排是否过于理想化,低估了实战中变化的复杂性?是否应该为他设计更灵活的策应方案?
月灵那后期顾此失彼、疲于奔命的治疗……当整个团队失控,单靠一个治疗系魂师,如何能挽回颓势?她的能力极限在哪里?如何更好地保护她?
每一个失误的环节,都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磋磨着他的神经。
但更深层的痛苦,来自于对自身的审视。
魂力等级! 这个他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弥补,却在此刻成为最致命短板的硬伤!38级的魂力,在那种高强度、快节奏、瞬息万变的混战中,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持续施展控制魂技来掌控全局!当魂力枯竭,《玄冰诀》的缺陷被引动,那种经脉欲裂、魂核刺痛的无力感……他连自保都勉强,何谈指挥若定?作为一个控制系魂师,作为团队的队长,这无疑是最大的原罪。
战术安排? 他自以为周密的计划,是否真的考虑了每个队友鲜明的性格特点?雪舞的跳脱灵动,沈炎的孤傲独行,冷轩的沉稳厚重,月灵的柔和专注……他是否只是简单地将五个强大的个体功能性地拼凑在一起,却忽略了将他们真正融合成一个整体的难度?强行将一群习惯了独来独往或有着自己固定战斗风格的天才拧在一起,期望他们立刻如臂指使,是不是自己太过天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甚至……他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组建佣兵团的决定。
是为了沈炎?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还是……为了自己内心那份不甘平庸、想要掌控命运的野心?
这个决定,是否太过理想化?将这么多人拖入可能万劫不复的险境,自己真的有能力肩负起这份责任吗?北极星……这个名字此刻听起来,竟有些讽刺。连眼前的困境都无法指引方向,何谈在寒夜中守望光明?
沉重的自我怀疑,如同冰渊深处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不仅仅是魂力枯竭和《玄冰诀》反噬带来的生理痛楚,更是心理上那难以承受的重压。
领导者的位置,远比他想象的要孤独和艰难。每一次决策都可能关乎生死,每一次失误都可能付出惨重代价。而这次惨胜,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醒了他。
他抬手,用力按压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那里《玄冰诀》缺陷带来的冰刺感似乎更加清晰了,仿佛在时刻提醒着他的不足和脆弱。负面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滋生出放弃的念头——或许,解散队伍,各自安好,才是更现实的选择?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他强行掐灭。
不。
不能。
他想起沈炎体内那可怕的诅咒,想起月灵毫不犹豫的“好”,想起冷轩沉默的担当,甚至想起雪舞那虽然冒失却同样渴望证明自己的眼神。
他不能倒下。
至少,现在不能。
黑夜漫长而寒冷,林忆独自承受着这份成为领导者以来最大的危机。他的背影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肯弯曲的倔强。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但反思的痛苦,或许是成长必须经历的淬炼。他需要找到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北极星真正闪耀,而非陨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