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佳善眼里。
图这牌匾的人都很可笑。
有块匾算什么?
难道谁拿到这块匾谁就是天下第一厨?
可世上还是浮躁的人更多。贪图名利,没点底蕴。这种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她家的教训还不够吗?这匾跟着那些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最后都得落个粉身碎骨的结局,那还不如跟着她化作一把尘烟飞去。
她赌宋娇娇。
宋娇娇也没让她失望。
马佳善搬开了一个瓷瓶,宋娇娇想说她来,被拒绝后只能在一旁站着。
【一直都说马佳善奶奶无儿无女,没想到是全都死完了】
【妈呀,那牌匾挂娇娇店里会不会不吉利?】
【马佳善奶奶要给啥东西啊,神神秘秘,里三层外三层的】
她扒开其中一块砖,伸手进去掏了许久,掏出来一个用线缝着,泛黄,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的本子,见到它的第一眼,马佳善眼神里带着留恋、追忆,摩挲着封皮却没打开,最终把它塞进了宋娇娇手里,说道:“不是总担心德不配位吗?有了它,日后你就能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厨了。”
【为啥?】
宋娇娇看着有些湿气,显然在地里埋了许久的厚本子,问道:“这是什么?”
“菜谱。”
马佳善道,“是我爹一族,祖祖辈辈搜集来的菜谱,不管是民间小菜还是宫廷佳肴,都记在这本子上了,是我父辈相传的心血。”
“不轻传、不贱卖。”
马佳善道:“拿了这菜谱,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若有朝一日,你的后代不打算接这一摊子,你要把牌匾烧了。”
“你的菜,不能做给日本人吃。”
宋娇娇还没说话,马佳善道:“你发誓!”
都说马佳善奶奶性情古怪,对求上门来的人非打即骂,不顺眼地还会泼泔水。
宋娇娇抱着菜谱出门。
望着这一方宅院。
说她守的都是清朝的规矩。
宋娇娇忽然想,如果马佳善奶奶真活在清朝就好了,说不定就不会经历这一路的血与辛酸。她父辈是皇帝们最喜欢的宫廷御厨,母亲还是正黄旗的格格,自是金枝玉叶。可战争来临的时候,没人能幸免于难,哪怕身份高贵也逃不过一死。
奶奶说得寡淡。
看着孩子、亲人去世,明明是个巧妇,仅剩的幺女却因无米之炊饿死怀中。
换做是谁,谁也要崩溃吧。
宋娇娇来时只是心虚,走时却是沉重。
她一步三回头。
沈衍礼也很沉默,因为城里人有记忆时,马佳善就已经是孤身一人了,人们只知道她有一块保留下来的牌匾名为“天下第一厨”,她会同人说起父辈、母辈的事情,嗓音尖锐,说着富贵。
“下次不跟她犟嘴了。”沈衍礼反省道。
宋娇娇道:“本来也就不该跟老人家犟嘴,更别说还是我师父呢。”
“那不是她先说我的吗……”
沈衍礼越说底气越不足,其实被人说两句小兔崽子也没关系,算了,以后不跟她一般见识。
宋娇娇道:“和平年代真好啊,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打仗了。”
“嗯,国家强就不会打仗了。”沈衍礼道。
……
宋娇娇开了半天的门,写了一张大字报。
一连要关十天的门。
顾家的给得多,她自然也要用十二分的心。
她现在又有了一个主意——
等沈衍礼给她盖了饭店,她就要叫“和平饭店”,到时候这“天下第一厨”就挂在入口处,将马佳善奶奶家里的历史也写上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块牌匾的故事。它不应该仅仅是一块金砖,更是承载了一个家族的故事。
沈衍礼对她这个想法深表支持。
他准备好好学学古建筑,到时候就盖一个古建筑的三层大楼,这样更贴切。
顾修远对宋娇娇是既期待又忐忑。
虽说是五天后见。
他第三天头儿上就没忍住去找了人,结果饭店关门,家里没人,最后在马佳善家门外,闻到了浓郁的菜香。他没进去,光闻了闻味道,想来是不差。
试宴当天。
宋娇娇提前去了顾家。
是那辆崭新的皇冠车,里面有淡淡的皮革味道,还有很是清幽的熏香。
司机西装革履带着白手套,她甚至都看见这人裤腰带上绑着一把手枪。
顾家没住城内,在偏郊外的地方。
很大。
像公园。
里面不仅有树林还有湖泊,建筑不像是新的,是他老公说的欧式风格,还带着些历史感。
顾家真是演都不演了。
这是整个帝都商人的想法。
他们还藏着掖着,结果顾家大摇大摆杀出来,又是新车又是庄园,豪掷万金。听说还聘请的天下第一厨做宴会,一桌最低八百。
真是把钱当废纸一般。
顾家的生意杂得很,有分支在国外干得轰轰烈烈,又抓住了机会提前去了浙省搞开发、搞贸易、做实业,能参与得都参与了一遍,很多人其实都在观望,生怕露头被宰。毕竟当年地主打怕了,很多人有钱也不敢露,说是开放大家也都在试探,到底开放到哪种程度。
顾家就像个标杆,仿佛在引领着什么。
老太太试宴这天在,正经要做宴那天是不准备来的,用她的话说,宋娇娇总得独当一次面。顾家就是个很好的跳板,不管以后她是继续做小铺子还是开饭店,又或者再接这样的宴席,就不会总盯着老太太看,打扰她的清静了。
宋娇娇看着统一制服的佣人。
想起了白楼。
白楼好歹是做生意,顾家人在家就能享受。
厨房里的食材都已经洗好、切好,这厨师的刀工也是精湛,老太太仍旧不满意,觉得切得不符合心意,宋娇娇只得重新切了一份。
她之前总切手,后来习惯后,手指一压,那刀几乎是擦着指尖向下,豆腐往水里一放,丝丝跟菊花一般,分毫不散。
炒菜最重要的就是火候,顺序,连调料的顺序都有讲究。
这些菜。
宋娇娇这几天做得都快机械了。
老太太每次就尝一口,剩下的全便宜了沈衍礼,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总说自个被喂胖了,夜里睡觉前得多做做运动。
真运动。
不是那个。
这一道道菜端上去,最后一道便是狮子头当压轴。
这个狮子头,可不是一般的狮子头。
一盘五个丸子。
每个丸子用料不一样。
沈衍礼还专门替她找到了淮扬菜的厨子,结合各家所长,马佳善奶奶调味,最终形成的多喜丸子。
要说里面最难做的其实也就一道菜。
佛跳墙。
顾修远在这菜刚端上来,揭盖的瞬间,立马就跟在院外时的感受重合了。
香,这也太香了。
里面有些东西用料很腥,但要做得不腥、不腻,口感绵密丝滑,味道丰富绝对是技术活,顾老爷子这把年纪,都不重什么口腹之欲,结果硬吃了两小盅。
“修远这次做的不错,这天下第一厨,果真名不虚传。老太太在咱家?你快把人请上来,忙活大半天了,也是不容易。”顾老爷子很高兴,还嘱咐着旁人去包两个大红包,老太太跟徒弟见者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