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碎雪沫子,往人骨头缝里钻。何雨柱凌晨三点就爬起来,往灶膛里添了把硬煤,火光“腾”地窜起来,映着母亲王秀兰蜷缩在炕角的身影。她这阵子总咳嗽,起初以为是秋燥,可昨夜咳得尤其凶,最后竟掏出块蓝布手帕捂嘴,等她把手帕藏进袖管时,何雨柱瞅见那布角洇出的暗红——是血。
“妈,天亮就去医院。”他往炕边凑了凑,掖了掖母亲露在外面的胳膊。王秀兰的手凉得像块冰,指节因为常年操劳,弯得像老树根。
“瞎花钱。”王秀兰喘着气摆手,声音细得像根线,“老毛病了,熬点梨水就好。”她往袖管里按了按,像是怕那手帕跑出来似的。
何雨柱没再劝,心里头堵得慌。他知道母亲的脾气,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总说“省着点,给雨水雨华攒学费”。可咳血不是小事,昨儿他去厂里医务室问过,大夫说“最好拍个片子看看”,那费用,抵得上家里半个月的口粮。
天蒙蒙亮时,王秀兰又咳起来。何雨柱赶紧递过新的手帕,趁她转身擦嘴的功夫,悄悄摸向她的袖管——那方染了血的蓝布帕子不见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往炕缝、桌角都瞅了遍,连母亲常坐的蒲团底下都翻了,愣是没找着。
“找啥呢?”王秀兰咳完这阵,脸色白得像张纸。
“没……没啥。”何雨柱赶紧收回手,“我去给您熬梨水。”他往灶房走,脚底下像灌了铅。那帕子是母亲的陪嫁,蓝底白花,边角都磨毛了,她平时宝贝得很,咋会说没就没?
刚把梨削好,就听见东厢房传来动静。何雨华揉着眼睛出来,校服领口歪着:“哥,妈好点没?我刚才听见她又咳了。”这小子才上初二,却比同龄孩子心细,昨晚听见母亲咳嗽,偷偷在床头放了杯温水。
“好多了。”何雨柱含糊着,把梨块扔进锅里,“你跟姐吃完早饭赶紧上学,别迟到。”
何雨水也起来了,辫子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攥着个布包:“哥,这是我攒的零花钱,给妈看病用。”布包里的毛票硬币叮当作响,是她攒了小半年的“私房钱”。
何雨柱鼻子一酸,把钱推回去:“哥有钱,你们好好上学就行。”他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火苗舔着锅底,把梨水的甜香烘得满厨房都是。
这时,何大清从外面回来,手里捏着个药包,眉头上的褶子能夹死蚊子:“我去街角张大夫那抓了药,他说先吃两副看看,不行再去医院。”他把药包往桌上一放,纸包上的墨迹被露水洇开了点,“对了,我刚才扫灶膛,看见里面有块烧剩的布角,蓝底白花的,是不是你妈的帕子?”
何雨柱心里猛地一震,冲到灶膛边。灰烬还带着余温,他用拨火棍扒拉了两下,果然看见块焦黑的布片,边缘还能看出点蓝底的纹路,正是母亲那方手帕的料子。
“咋烧了?”何大清蹲下来,拨了拨布片,“多好的帕子,破了补补还能用。”
何雨柱没说话,眼睛盯着那堆灰烬。他昨夜明明看见母亲把手帕藏进袖管,咋会跑到灶膛里?难不成是母亲自己烧的?可她咳嗽得连起身都费劲,咋有力气往灶膛里扔东西?
正愣着,王秀兰扶着门框走进来,脸色比刚才好看了点:“梨水好了没?闻着怪香的。”她看见灶膛边的布片,眼里闪过点啥,快得像流星,“哦,那帕子脏得没法洗,我半夜起来烧了,省得占地方。”
“脏了我给您洗啊!”何雨柱急了,“那是您的陪嫁……”
“旧物件了,烧了就烧了。”王秀兰打断他,拿起碗盛梨水,手稳得很,不像刚咳过血的样子,“快吃早饭吧,你还得上班呢。”
何雨柱瞅着母亲小口喝梨水,心里头跟揣了个秤砣。他忽然想起前阵子派出所搜查,家里那些“违禁品”凭空消失的事;想起归燕居总在不经意间冒出些东西——难不成这次,也是那空间在帮忙?它知道母亲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就悄悄把那染血的手帕弄进灶膛烧了,连个念想都没留,就怕他们看见着急。
“妈,吃完药再睡会儿。”何雨柱往母亲碗里又添了块梨,“我跟爸说了,今天请半天假,陪您去医院。”
“真不用……”
“听我的。”何雨柱的声音硬了点,眼眶却热了,“钱的事您别操心,我跟厂里预支了工资。”其实他没预支,归燕居的钱匣子里还有些积蓄,是他平时一点点攒的,本想留着给弟弟妹妹交学费,现在看来,没啥比母亲的身子骨更重要。
王秀兰没再犟,低头喝着梨水,眼角的皱纹里,不知啥时候洇出了点湿。灶膛里的余烬还在微微发亮,那块焦黑的布片慢慢化成了灰,混在柴火的灰烬里,像是从没存在过。
何雨柱看着那堆灰烬,忽然觉得,有些疼,不需要说出口;有些暖,也不需要挑明。就像这灶膛里的火,默默烧着,把日子烘得热乎乎的,哪怕藏着点说不出的难,也总能熬出点甜来。
等他送母亲去医院检查完,结果出来时,连大夫都愣了——“就是普通的支气管扩张,秋燥犯了,拿点药回去养着就行,没啥大事。”何雨柱捏着诊断书,手还在抖,抬头看见母亲站在医院的梧桐树下,阳光落在她花白的鬓角上,竟透着点亮。
回家的路上,王秀兰忽然说:“柱子,晚上蒸点白面馒头吧,给雨水雨华改善改善。”
何雨柱笑着点头,心里头那点堵得慌的劲,早被风刮跑了。他知道,灶膛里的灰烬没白烧,母亲的疼,日子的难,总有像这样悄悄化掉的时候,剩下的,都是能攥在手里的暖。
路过供销社时,他进去买了块新的蓝布帕子,比母亲原来的那块还厚实。他想,等母亲病好利索了,就给她绣上朵小白花,跟原来的那方一样,却又不一样——这次,得让她好好留着,再也不用偷偷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