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大堂的水晶吊灯足足有三层楼高,切割面折射出的光像碎钻般洒在人群里,落在宾客们熨帖的西装领口、女士们摇曳的裙摆上,连空气中都飘着香槟气泡破裂的清甜气息。
秦言真坐在最角落的单人沙发里,指尖捏着一只透明玻璃杯,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在深色西裤上晕出一小片湿痕。
他没喝酒,杯子里只装着半杯白水,从踏入宴会厅的那一刻起,他的神经就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落在落地窗外:夜色像浓稠的墨,不远处的烟花仓库裹在黑暗里,只有屋顶的警示灯在规律地闪烁,红一点、绿一点,像蛰伏的隐兽眼睛。
窗外仓库周围的红色警示带在夜风里轻轻晃,白天见过的警员还在岗位上,只是身影看起来模糊了许多。
“秦先生,需要添点饮品吗?”侍者端着托盘走过来,白色手套衬得托盘里的香槟杯愈发晶莹。
秦言真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口:“不用,谢谢。”他的目光扫过中心主桌,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治安局的中层官员,还有几个穿着正装的陌生面孔,应该是合作方的代表。
侍者正给主桌的酒杯倒酒,琥珀色的液体顺着杯壁滑下去,在杯底积起小小的漩涡。
秦言真的眉峰轻轻皱了下。下午在奥托办公室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奥托摊开的庆功宴布置图上,红笔圈住的“主桌区域”格外醒目,甚至标注了每一位宾客的座位;刚才进来时,他又特意留意了主桌的酒水,是单独用银色托盘盛放的,和其他区域的饮品完全分开。
直到刚才侍者倒酒时,他隐约闻到一股极淡的药味,混在酒香里,若有若无,那味道他太熟悉了,之前在东宫接受训练时,教官教过分辨这类迷药,无色无味,剂量极小却能让人在半小时内陷入深度昏迷。
所有的线索串到一起,秦言真心里的猜测彻底落了实,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他将杯底最后一点白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心底的躁动。
放下杯子时,他故意让杯底在桌面磕了下,发出轻微的“嗒”声,目光飞快扫过全场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小动作。
秦言真站起身,黑色西装的下摆轻轻扫过沙发扶手,他沿着墙根往楼梯口走,脚步轻得像猫。走廊里的灯光比大堂暗了些,墙壁上挂着的治安局历史照片在灯光下泛着旧旧的黄,脚步声落在地毯上,几乎没什么声响。
二楼的走廊更静,只有应急灯在墙角泛着微弱的绿光,将人影拉得长长的。奥托的办公室门虚掩着,留了一道一指宽的缝,里面没一点动静。秦言真推开门时,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他屏住呼吸,闪身进去。
下午见过的庆功宴布置图还摊在办公桌上,红色马克笔的痕迹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奥托趴在桌子上,双臂垫在脑袋底下,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秦言真走过去,轻轻碰了下他的肩膀,奥托没反应,呼吸均匀,嘴角甚至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显然是陷入了深度昏迷。
秦言真松了口气。刚才在办公室时,他趁着奥托低头看布置图的间隙,悄悄在他的酒杯里加了点东西,那是他自己带的迷药,连秦言真都闻不出来,剂量比主桌酒水里的大些,却不会伤人,只会让人昏睡四个小时。足够睡到开宴的时候了。
他必须先稳住奥托,从他这里拿到关键的权限钥匙,烟花仓库的新锁需要特殊权限,只有奥托手里有钥匙。
他的目光扫过办公桌的抽屉,第一个抽屉是空的,第二个抽屉里放着几本文件,第三个抽屉一拉开,就看到了那串银色的钥匙,钥匙链上挂着个小小的治安局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秦言真伸手拿起钥匙,金属的冰凉瞬间从指尖传到掌心,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他捏着钥匙晃了晃,确认上面的标识和烟花仓库的编号对得上,才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放进口袋,拉好拉链。
没多停留,秦言真转身往门口走。路过走廊的监控摄像头时,他特意放慢脚步,故意侧过身,让摄像头清晰地拍到自己的脸,他要让暗处的人看到“一切正常”,以为他只是来给奥托送东西,不会起疑心。监控器的红灯在黑暗里闪了下,像是在记录下这一幕。
下了楼,宴会门口的两个守卫立刻站直身体,深蓝色的制服衬得他们格外精神。“秦先生。”两人齐声开口,语气恭敬,他们是东宫派来的人,只听秦言真的命令。
秦言真停下脚步,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指尖还能摸到钥匙的轮廓:“奥托长官在二楼办公室休息,他刚才处理文件累了,想眯一会儿。”他的语气很平稳,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们现在去办公室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准靠近,不管是谁来问,都要说奥托长官在忙,不准打扰。如果有异常情况,立刻用通讯器联系我。”
“是!保证完成任务!”两人齐声应下,抬手敬了个礼,转身快步朝着二楼走去。秦言真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重新走进宴会厅。
刚回到角落的位置,他就瞥见门口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花镜澈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口系着银色领带,袖口的白衬衫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细表带手表。
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应该是刚从律师事务所赶过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眼角带着点淡淡的疲惫。
花镜澈的目光很快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秦言真身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没有点头示意,花镜澈只是微微挑了下眉,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那眼神像是在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这里交给我”。
秦言真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他轻轻抿了下嘴,用眼神回了句“多谢”。花镜澈会意,转身走向吧台,点了一杯无酒精的苏打水,靠在吧台边,看似在观察全场,实则在留意主桌的动静。
秦言真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他轻轻呼唤:“祁愿?”没有回应,只有宴会厅里的喧闹声,宾客们的谈笑声、侍者走动的脚步声、远处传来的音乐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嘈杂。他又唤了一声:“祁愿,你醒了吗?”还是没动静。
秦言真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嘀咕:不就是喝了一口五十度的白酒吗?后劲居然这么大?
他自己从来没喝过酒,以前在东宫训练时,连含酒精的饮料都碰过,实在没法理解祁愿怎么会醉这么久。
他甚至有点担心,祁愿不会是醉得太厉害,连意识都模糊了吧?万一等会儿需要他帮忙,他还没醒怎么办?
正想着,墙上的时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晚上8点到了。全场的灯光瞬间暗了下来,只有中心主桌上方的灯光还亮着。
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台,清了清嗓子:“各位来宾,各位同事,晚上好!欢迎大家来参加本次的庆功宴……”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宾客们纷纷停下交谈,目光看向台上。
庆功宴正式开始了。
秦言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快步走向主桌。花镜澈还靠在那里,手里捏着苏打水的杯子,目光落在台上。
秦言真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主桌的酒有问题,半小时内喝了酒的人会昏迷。
我需要去烟花仓库那边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去洗手间了。另外,注意那些陌生的宾客,尤其是坐在主桌旁边的几个人。”
花镜澈侧过头,目光扫过主桌,轻轻点了点头:“放心,这里有我。你自己小心,仓库那边的情况不明,别硬碰硬。”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如果需要帮忙,用通讯器联系我,我会想办法支援你。”
“好。”秦言真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他趁着全场注意力都在台上,悄悄从侧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夜色比刚才更浓了,晚风带着烟火的硝石味吹在脸上,有点凉。秦言真紧了紧西装外套,快步走向不远处的治安局办公楼,那栋楼和宴会厅不在一个方向,更靠近烟花仓库,平时主要是用来存放文件的,晚上没什么人。
从进宴会开始,他就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那目光很锐利,像毒蛇的信子,每次他靠近主桌或者楼梯口时,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存在。
可每次他转头去寻,又什么都找不到,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但秦言真知道,那不是错觉,对方一定在盯着他,盯着烟花仓库里的炸药。
他闪身进了办公楼,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他的脚步声刚落,灯就“啪”地亮了。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墙壁上的窗户漆黑一片,像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洞。秦言真随便找了个空房间,推门进去,反手锁上了门。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地面洒下一片银白。房间里放着几张空桌子和椅子,桌面上落着薄薄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用过了。秦言真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呼吸,刚才走得太急,心跳有点快。
他刚要抬手摸口袋里的钥匙,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你这小子,倒是会挑时候折腾,把我扔在意识里睡了一下午,自己倒跑去搞事情。”
是祁愿!秦言真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在脑海里急声道:“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祁愿的声音带着点刚醒的沙哑,还有点没睡醒的迷糊:“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喝了口破酒吗……”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清醒了些,“你准备好了?”
秦言真愣了下,祁愿到底还是靠谱的。他点了点头:“嗯。”
这次,祁愿没有像之前那样反对,反而语气凝重了些:“行吧,这次我不拦你了,毕竟这事关重大,要是真让那些人得手了,麻烦就大了。况且已经到这一步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多了点警惕,“不过,我刚才听着这栋楼的走廊里,有脚步声过来了,脚步声很轻,应该是刻意放轻的,不像是办公楼的工作人员。”
秦言真自然也是听到了的,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的钥匙,金属的冰凉硌得掌心有点疼。他侧耳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果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落在走廊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正朝着他所在的房间走来。
秦言真靠近窗户,看着外面的烟花存放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