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眼所在的苍梧山巅，夜色如墨泼洒。赤炎扛着沉重的玄铁阵盘，脚步踩在凝霜的石阶上，发出咯吱声响。他身边的羽商依旧摇着那把折扇，扇面上的墨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看似漫不经心，眼角余光却早已将四周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我说羽商，你能不能正经点？”赤炎抹了把额头的汗，将阵盘重重放在灵眼核心区域，“还有一天就开启灵眼了，这防御阵要是出半点差错，咱们之前受的罪就全白费了。”
羽商折扇轻合，敲了敲掌心，嘴角挂着惯有的散漫笑意：“急什么？有你这尊火神镇场，再加上我这双能看透迷雾的眼睛，谁也别想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掠过赤炎身后，落在不远处的密林里——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灵力波动，带着秽化琉光特有的腐臭，一闪而逝。
这已经是半个时辰内第三次出现异常了。
刚才布置西侧防御时，他就发现本该嵌在阵眼的清心玉符被人调包，换成了一枚裹着暗纹的假符。那暗纹与青岚找到的琉氏族佩上的篡改纹路如出一辙，若非他对符箓之道颇有研究，又常年与各类奇门异术打交道，根本察觉不到其中猫腻。他不动声色地换回调包的玉符，将那枚假符藏进袖中，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你站着发什么呆？”赤炎已经开始组装阵盘，玄铁零件碰撞发出沉闷的金属声，“青岚前辈特意交代，这九曜防御阵得在子时前布好，错过了时辰，灵力就接不上天地灵气了。”
羽商回过神，折扇一摇，快步上前帮忙扶住阵盘：“来了来了，急脾气就该配你这火灵根，一点就着。”他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阵盘边缘，灵力却如细密的蛛网般散开，悄无声息地扫过整个山巅。
这一扫，还真扫出了问题。
灵眼东侧的古柏树下，藏着一道极其隐蔽的结界。这结界用的是“影遁术”，能完美融入周遭环境，除非灵力远超施术者，否则根本无法察觉。羽商心中一动，想起青岚提到的“幕后黑手对守垣司布局了如指掌”，看来对方早就派人潜伏在灵眼附近，就等开启之日动手。
他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撞了撞赤炎：“东边那棵树底下，是不是有块松动的石板？我刚才好像看到有灵鼠跑过去，别让小东西破坏了阵基。”
赤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黑漆漆的树影和满地枯枝：“哪有什么石板？你是不是眼花了？”他说着就要走过去查看，却被羽商一把拉住。
“算了算了，许是我看错了。”羽商笑得漫不经心，折扇在掌心转了个圈，“阵盘要紧，万一耽误了时辰，青珞又要念叨咱们办事不靠谱。”他刻意提高了声音，眼角余光却瞥见古柏树下的结界微微波动了一下——看来里面的人被他的话惊动了。
赤炎没多想，转身继续摆弄阵盘：“也是，那丫头现在越来越像管事的了，啰嗦得很。”
羽商一边帮着调整阵眼角度，一边在心里盘算。对方藏在结界里，显然是在等待时机，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而且他能感觉到，结界里的人灵力不弱，还带着一丝与琉砚同源的琉光气息，大概率是琉氏嫡系的核心心腹。
更关键的是，他隐约察觉到，这道结界与守垣司库房里的暗格结界同出一源。也就是说，潜伏在这里的人，很可能就是潜入库房放置秽化琉光的人。
子时的梆子声从山下传来，悠远绵长。九曜防御阵终于布置完成，玄铁阵盘上泛起淡淡的金光，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赤炎长舒一口气，瘫坐在石阶上，掏出腰间的水囊猛灌了几口：“可算搞定了，这阵盘差点把我肩膀压塌。”
羽商靠在旁边的古柏上，折扇轻轻扇动，目光却始终没离开东侧的树林。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赤炎累得够呛，守在山脚下的执律卫也换了岗，正是暗中探查的绝佳时机。
“我去上个茅房，你在这看着点阵盘。”羽商拍了拍赤炎的肩膀，不等他回应，就转身钻进了旁边的密林。
刚进入树林，他就收敛了所有灵力气息，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折扇在他手中翻转，扇骨顶端弹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尖蘸着特制的破界粉——这是他早年游历江湖时，从一位隐世符箓师那里换来的宝贝，能悄无声息地破解中低级结界，而不触发警报。
顺着刚才感知到的灵力波动，他很快找到了那道影遁结界。结界如一层透明的薄膜，贴在古柏的树干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羽商屏住呼吸，将银针轻轻刺入结界，破界粉遇灵力瞬间化开，在结界上腐蚀出一个极小的孔洞。
透过孔洞，他看到里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残缺的“琉”字纹。那人正低头摆弄着一个黑色的匣子，匣子里透出的秽化琉光，与青岚从库房暗格中找到的一模一样。
“时辰快到了，通知尊上，一切就绪。”黑衣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守垣司那群蠢货，还在忙着布置防御，根本没发现阵眼已经被动了手脚。”
羽商的心猛地一沉。阵眼被动了手脚？他刚才检查过九曜阵的阵眼，明明都好好的，难道还有隐藏的阵眼？
就在这时，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玉佩上的灵纹与那枚被篡改的琉氏族佩完全一致。他将玉佩放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玉佩顿时泛起黑色的光芒，朝着灵眼核心区域飞去。
羽商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这枚玉佩是用来激活隐藏阵眼的，一旦与灵眼开启时的能量相撞，就会将秽化琉光注入护脉阵，进而控制陨星母石。
他来不及多想，折扇猛地展开，扇面上的墨竹突然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青色的灵力丝线，如蛛网般缠住了那枚黑色玉佩。黑衣人察觉不对，猛地转头，青铜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厉色：“谁？”
羽商不敢恋战，他的目的是阻止玉佩激活，而不是暴露自己。他指尖一弹，一道幻术结界瞬间笼罩四周，将自己的身影隐去。同时，他催动灵力，将那枚黑色玉佩往密林深处牵引——那里有他提前布置好的困兽阵，虽然威力不大，但足够困住玉佩一时半会儿。
“找死！”黑衣人怒吼一声，掌心凝聚起秽化琉光，朝着灵力丝线的方向击去。黑色的琉光与青色的灵力丝线碰撞，发出刺耳的嘶鸣，灵力波动震得周围的树叶纷纷坠落。
羽商借着爆炸的冲击力，悄然后退，同时将一枚刻着“琉”字纹的铜片扔在地上——这是他从之前俘获的幽昙成员身上搜来的，故意留下，好让对方以为是内部火并。
等黑衣人冲破幻术结界时，只看到地上的铜片和消散的灵力痕迹，那枚黑色玉佩早已不见踪影。他气得一拳砸在古柏上，树干瞬间被秽化琉光腐蚀出一个大洞：“废物！连枚玉佩都看不住！”
而此时的羽商，已经绕了一圈，回到了灵眼核心区域。他装作刚从茅房回来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对着赤炎笑道：“山里的夜露真重，差点把我裤子打湿。”
赤炎头也没抬：“赶紧过来帮忙，我总觉得这阵盘有点不对劲，灵力流转好像不太顺畅。”
羽商心中一凛，快步走过去，指尖搭在阵盘上。果然，九曜阵的灵力流转被一股暗劲干扰了，虽然不明显，但足以在灵眼开启时引发紊乱。这股暗劲的气息，与刚才黑衣人身上的秽化琉光完全一致。
“可能是阵盘没放稳，我来调调。”他不动声色地将一道净化灵力注入阵盘，顺着灵力流转的方向，悄悄化解了那股暗劲。同时，他在阵盘底部刻下一个极小的青竹印记——这是他与早年结识的一位情报贩子约定的暗号，只要对方看到这个印记，就会把他要的信息送到守垣司。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好了，现在没问题了。咱们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靠近阵盘。”
赤炎咧嘴一笑：“还是你靠谱，虽然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羽商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黑衣人没拿到玉佩，肯定还会有后续动作。而他刚才让情报贩子查的，正是琉氏嫡系幸存者的下落——他隐约记得，早年游历江南时，曾听过一个传闻，说琉氏灭族后，有一位嫡系子弟被一位神秘人救走，后来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首领。
夜色渐深，山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羽商靠在古柏上，折扇轻轻扇动，目光望向山下守垣司的方向。他知道，自己不能暴露太多，有些事情，只能在暗中悄悄进行。
他的父亲曾是守垣司的元老，当年正是因为调查琉氏灭族案，才离奇失踪。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暗中追查父亲的下落，以及当年案件的真相。这次的幕后黑手，很可能与父亲的失踪有关。所以，他既要帮守垣司守护灵眼，也要借着这个机会，查清当年的旧案。
就在这时，他的袖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是情报贩子发来的消息，用的是加密的纸鸢传书。羽商不动声色地将纸鸢取出，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小字：“琉氏余孽，蛰伏于江南烟雨楼，掌情报网，代号‘墨竹’。”
墨竹？羽商心中一动。他的折扇上，画的正是墨竹。难道这只是巧合？还是说，对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故意用这个代号来挑衅？
他将纸鸢揉成粉末，随风散去。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不会退缩。父亲的失踪，琉氏的旧案，还有这次灵眼的危机，所有的线索都交织在一起，而他，必须在这场迷雾中，找到真相。
“羽商，你在想什么？”赤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刚才好像有纸鸢飞过，是不是山下传来的消息？”
“没什么，大概是山里的飞鸟吧。”羽商笑得依旧散漫，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咱们好好守着阵盘，别让那些牛鬼蛇神有机可乘。”
赤炎点了点头，继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没发现，身边的羽商，已经在暗中布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这张网，既为了守护灵眼，也为了捕捉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还有他父亲失踪的线索。
山下的守垣司里，青珞和墨尘正在排查内部人员，却始终没有头绪。就在这时，墨尘突然发现桌案上多了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极小的青竹印记，还有一行字：“江南烟雨楼，墨竹。”
“这是谁送来的？”青珞拿起纸条，眉头微蹙。
墨尘看着青竹印记，若有所思：“这印记，好像在羽商的折扇上见过。”
青珞心中一动。羽商？难道是他在暗中调查，然后把线索送了过来？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说，而是用这种方式？
她抬头望向苍梧山巅的方向，月光下，山巅的轮廓隐约可见。她突然明白，羽商或许有自己的苦衷，或者有不能暴露的秘密。但不管怎样，这份暗援，无疑给他们的调查带来了新的方向。
“立刻派人去江南烟雨楼调查。”青珞当机立断，“一定要小心行事，别打草惊蛇。”
墨尘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桌案上的纸条，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火，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苍梧山巅，羽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守垣司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而他的暗援，也绝不会就此停止。
不管幕后黑手是谁，不管当年的旧案有多复杂，他都会一步步查下去。为了父亲，为了守垣司，也为了那些被掩盖的真相。
夜色更浓，灵眼周围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一场关乎九域安危、牵扯三百年旧案的风暴，即将在灵眼开启之日，正式爆发。而羽商的暗援，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已经在暗中激起了层层涟漪。